第三章
和风暖阳,晴空万里,随着裴邵话音落地,身后一群人跟着高声鞠礼,可偏偏马车上的人凝滞住了似的,探出身子后动也不动,热闹的气氛中莫名淌着一股诡谲的平静。纪芳顺着两人的视线来回转了两圈,自以为明白了什么,强压着雀跃提醒道:“公主、公主,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圣上在宫里设了接风宴,不若咱们回去再那什么……”
“……”
程慕宁彻底清醒过来,麻木地看了纪芳一眼。
当日只顾着快刀斩乱麻,把话说得太满,如今再怎么分辨都像是另一套巧言令色的说辞,想必裴邵也不会再信她,何况那时她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
至少最初接近裴邵时,她确实居心否测。
单是这一点就辩无可辩。
但该来的躲不了,何况她也不想躲。程慕宁心中叹了口气,强压下纷乱的思绪,迎着裴邵的目光仪态端庄地下了马车,看起来镇定自若:“竟是劳动裴将军接驾,哦……如今要改口叫殿帅了,许久未见,还没恭喜殿帅高升呢。”
程慕宁说话间忍不住打量他。在邓州时,她纵然从密信中得知了裴邵不少事,大抵能想象得到,三年官场浮沉,他的性子必然不同以往,可当亲自站到他面前,程慕宁才能真切感知到这种变化。
本该展翅张翼的雄鹰变成了剑戟森森的狼,少年的桀骜肆意被藏在了皮囊之下,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里威压十足,喜怒哀乐都变得不动声色。
“长公主言重了,都是替圣上当差,谈不上高升不高升。”连寒暄都滴水不漏,那神色自然到仿佛和她不过是点头的交情,看起来也没有要与她叙旧的意思:“得知公主今日抵京,圣上特命臣等护送公主回宫,公主上轿吧。”
说罢,他侧身让了半步,便有禁军侍卫抬了轿辇上来。只见为首的两个魁梧壮汉上前掀开轿帘,腰间的大刀随着倾身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声响,一左一右,直戳戳盯着程慕宁。
若说裴邵浮于表面的态度尚且不好揣摩,那禁军强势傲慢的姿态就很难说不是一种有意为之的威慑。
程慕宁若有所思,目光牢牢锁在裴邵身上,试图从他的冷眼旁观中看出丁点破绽。
突如其来的僵持像是一场互不退让的试探,连纪芳都隐隐察觉出不对,这哪里是老情人久别重逢情难自抑,简直是压抑得不能再压抑了,他正要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程慕宁却在这时率先退了一步,她脸上的笑意很不合时宜:“那就有劳殿帅了。”
说罢,悠然自得地上了轿。
眼看裴邵眸色沉了下来,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恼意,纪芳实在不明白刚刚那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好奇多瞅了两眼,却见男人冷飕飕地看过来,“纪公公,还没看够?”
这句话相当耳熟,一下让纪芳回想到了三年前。
当时长公主虽常住宫里,但在宫外亦有自己的府邸,时不时也会一连在公主府里住个好几日,纪芳常奉圣上旨意给公主送些奏章折子,去十回,八回都能撞见裴小将军,两人那你侬我侬的样子,啧啧啧……
但那时他可不是这副要吃人的表情,纪芳讪讪一笑,拔腿走了。
有禁军引路,公主鸾驾很快便进了城。
繁冗的仪仗步行缓慢,到皇宫还得耗上许久,连日颠簸的疲惫感袭来,程慕宁实在累了,左右许多事也不急在这一时,需得徐徐图之才是,想着过会儿还要应对
程峥,便靠着软枕闭目养神去了。
但眼看车驾离皇宫愈来愈近,程慕宁胸口忽然一沉,许是孪生姐弟间的心有灵犀,她似乎能感知到程峥的心慌意乱。
而此时,年轻君王确实坐在大殿上愁眉不展。
见太监陈旦从门外进来,他当即慌忙起身,险些碰碎了杯盏,神色难掩紧张:“是不是到了?”
与此同时,急切望过来的还有皇后姜氏。
陈旦忙上前替他扶好杯盏,擦了擦他沾湿的袖口,笑说:“没呢圣上,才传来消息,这会儿还在路上呢,那仪仗走得慢,想来还要些时候,圣上不日前才病了一场,只怕饿坏了龙体,不若先传膳?”
程峥没有胃口,闻言失魂落魄地摆了摆手,皇后亦是失望地收回视线,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劝上了一句:“龙体要紧,左右长公主已经平安抵京了,圣上不必太担忧。”
可程峥哪里是担忧,比起对程慕宁回京的期待,他眼下更多的是羞愧和胆怯。
他到现在还清楚记得程慕宁离京前夕看他的眼神是何等失望,虽说当年是因她插手政务太过他才不得不赶她出京,但……实际上程慕宁离开后,他也确实仍未真的掌权,甚至将事情搞得更糟了,现如今却还要央她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程峥攥了攥拳,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阿姐是不是还怨朕?”
当初程峥大发雷霆,所有替程慕宁求情之人皆被杖责二十,后宫众人即便有心也不敢多插一句嘴,唯有皇后,平日说话轻声细语,做事向来恪守规矩的大家闺秀,跪在殿外整整三日,只为求他收回成命。
可惜也没有如愿,反倒是一并被软禁了数日,等她解禁时,程慕宁早就已经在去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