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的风致。
他轻唤了声“女郎”,不好意思地垂低眉眼:“这书上我有一处不通,不知女郎空不空闲?”
那日谢澜安给他书时说过,他有不懂处可以来问。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但胤衰奴一次也不曾用,他一次也没有因自己的私心,去打搅有大事要做的女郎。
可今日谢澜安与别的人在一处说话,他就有不懂的问题冒出来了。
这边的事已谈妥,何羡识趣,与这位……小郎君点头致意,便向谢娘子告辞去藏书楼啃卷宗。
转身前他忍不住多看了胤衰奴一眼,猜不透他和谢娘子是什么关系。
胤衰奴还是半敛着眼,伸出淡粉色泽的指甲,将书上费解的词语指给女郎请教。
谢澜安搭眼一看,随口说了,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他,“这都不明白?”
“我笨。”胤衰奴过了会儿,从唇间轻溢出两个字。
轻瑟低落的语气,仿佛不是在恼自己笨,而是撒娇着,求你教教我。
谢澜安也不知自己怎会产生这种臆想,明明他的脸上一丝多余的神色也没有。
她往他手背的朱砂痣瞥过一眼,难免留意到那身麻衫,抱臂笑道:“听说你不穿府里做的衣裳,嫌我这里裁缝的手艺不好吗?”
她与他说话时总是很放松,玩话信口拈来,胤衰奴当然知道。他低头说:“我有衣裳穿。”
谢澜安点头,她不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好意,以免被这心思敏感的小郎君当成施舍。
她用眼睛丈量了一下他的身量,忽然转头唤来岑山,问:“我从前的衣服,都烧了吗?”
她从前的衣服,自然便是男子衣装。胤衰奴的睫梢动了动,岑山近前,难得有些为难地说:
“娘子当时让烧,仆烧了几件便舍不得了,一直收在耳室里没动……”
他话未说完,胤衰奴拧眉道:“不能烧。”
活人烧衣,不吉利的。他自幼浸淫家学,最知道这些忌讳。
谢澜安半侧着身背对他,便没看见他眼底宛如错觉般一闪而过的强硬。她回眸笑说,“那便送你了。”
胤衰奴抱着书愣在那里。
谢澜安看着他:“都是些旧衣,当然我的衣裳也旧不到哪里去,也不会额外花费公账。若换作旁人,纵使烧了剪了也不能染指我的旧物——你却没关系。
“所以你若喜欢便留下几件。”
不为别的,他殓她骨,她送他衣,就当续上一点香火情。
女子的声音清朗大气,胜于五月骄阳,烧得胤衰奴快化掉。
你却没关系。
他却没关系,是不是因为他在她那里是特别的,特别到可以共穿……
见胤衰奴久久不语,谢澜安无所谓地哦一声:“那还是烧了吧。”
“我要。”胤衰奴抢着说。
然后他便看见女郎笑得很遂意,连鬓发都跟着轻摇,似一种灵狐兽类独有的灵黠。
他从没见过她一本正经地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她总是如此漫不经心,仿佛世上没什么事值得她特别上心,连笑也是。
以至于这片刻的笑容也像转瞬即逝的恩赐,让他指骨缝里泛酸,想要握住什么,却无能为力。他心里几乎快要生出一种憎恨,恨自己为何没有法衣锦囊,可以将这笑容包裹起来,点香供奉,想看时便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袱,贪婪地看上一眼。
他们相遇的那夜,昙花开时,他其实看见了。
全天下的昙花也比不上这一个笑。
可每一次,又一次,这一次,他还是只能按捺着,垂下那双贪婪的眼睛。
岑山迟疑地含糊一声,没有立时去办,觉得不大妥当。
送吃送喝都无妨,可这衣物不比其他,最是私人,何况还是家主上过身的。
但谢澜安决定的事没有不妥。傍晚时分,她成年后所穿过的春衣夏衫,秋氅冬裘,各色锦缎,各式花纹,有的还是簇新没上过身的,全部一包一包送进胤衰奴的屋里。
占据了他整张床榻。
对门的文良玉看得一愣一愣,慌忙望天:“下雨了收衣吗?”
当最后一包送完,胤衰奴走到门口,关上房门,又用微颤的指尖多此一举给门加了把栓。
他转过身,看着满满当当的床榻,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小扫帚喜欢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像掉进米缸里的老鼠。
他好像突然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背对着门,颤抖着拨开自己的衣襟,解开自己的腰带。
他小心地取出一件白底流水纹大袖襕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
谢澜安从来不用薰香,但大户门庭浣洗烘干衣物时,总会用上昂贵的香料。
那些无迹可寻的香气,积年累月渗入丝丝缕缕,是贵族子弟高不可攀的神秘,是隔绝高族与寒庶间最简单的一道门槛。
现在这香,覆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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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下来,姓胤的,你不配。
他双眸黑得像墨,伸手却拢过衣领放在鼻尖下,轻轻地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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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各院都将歇息。无所事事只能在主子院里的高槐上守夜的玄白,正百无聊籁,忽见视野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