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追击穷寇的甘家军,见状皆停下了脚步,因为就在刚才第一轮齐射过后,眼前还在逃跑的敌人,齐刷刷地倒下了一排,紧接着便是第二排、第三排。
增援部队仗着速度优势,每次敌军跑到百步之外,他们就驱马追赶,待追赶至五十步之内,又举枪瞄准射击,等敌人跑出百步又继续追击,如此周而复始。
骑马而来的援军仅有千人,却将万人的敌军部队追得丢盔弃甲,期间好几次敌军想要反扑,但还没等到近前,就被射成了筛子。
看着远去的支援军,在这场大战中存活下的士兵终于松了口气,有的不顾地上的血污,直接瘫坐在地,有的则是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清理起身上的污垢,但更多的却是在哭泣。
他们在为逝去的战友而哭,也是在为能活下来而哭。
不多时,从西边又策马行来一人,只见那人在马背上歪歪扭扭,好几次都险些掉下来。
“马儿乖,回去请你吃最好的草料。”
待到那人临近,甘家军这才听到马背上的年轻人在念叨些什么东西。
那人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连忙翻身下马,生怕手脚慢了被身下的马儿掀翻下来。
来者是个年轻人,脚刚着地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年轻人骂骂咧咧地看了眼地上,瞬间脸色变得惨白,此时的地面早已被鲜血浸透,地上还散落着各式人体零件,他刚才就是被一只断掉的胳膊绊了一下。
“敢问大人是?”此时一名千户凑上前来询问道。
“哦,我是奉命前来增援的。”
年轻人随口答道,此刻他全身心都放在自己那双新买的锦缎靴子上了,这可是花了足足一个月俸禄买的,本以为此次前来是一个耀武扬威的美差,所以特意穿上了留着过年的新衣。
不成想才刚到地方便被弄脏了,况且他本身胆子就小,这沾了人血的靴子,怕是回去洗干净了也不敢穿了。
年轻人心疼了好一阵,才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千户本来还对这位不知哪来的官宦子弟的做派颇为不满,但一见令牌,却是直接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不行礼还好,这一跪恰好跪在了血水当中,水花直接溅起半米高,年轻男子那一身锦罗长衫最后也愣是没保住。
男子看着自己身上这些血点子,想怒却又不能怒,这一幕,令不远处刚刚赶到的王柄权都不禁哑然失笑。
这位手持皇帝陛下令牌前来支援的年轻人,正是刘卢明,王柄权之前还在哈密卫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北突真正的目标是京师,于是连夜写了密信,以飞鸽通知远在京城的刘卢明,让他抓紧时间进宫请旨,带领一千京扈卫士兵驰援开平卫。
只是飞鸽速度并不比日夜兼程的王柄权快上多少,刘卢明也是昨天早上才收到的书信,收到信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宫里,来来回回又浪费了一些时辰,中午没吃饭就带着装备有火枪的一千京扈卫,赶赴开平卫了。
由于王柄权在信中写得很是轻描淡写,只说这次是为了检验科研成果,顺便促进和基层士兵的交流,没有生命危险,全当是公费旅游了,刘卢明这才自告奋勇地担起了领兵的职责。
他一个骑马都嫌硌屁股的主,会领个屁的兵,但出于对王柄权的信任,皇帝还是将兵权交给了刘卢明。
刘卢明鲜衣怒马出了京城,一路颠簸,紧赶慢赶一天半才到了开平卫,但到了地方人却傻了,除了一地的尸体和破损的城门什么也没有。
多亏带来的一千京扈卫当中有人曾当过斥候,很快就在东边发现了大股人马离去的痕迹,于是众人又向着东边浩浩荡荡进发。
在到达开平卫的时候,刘卢明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坑了,但他还是心存侥幸:万一只是一场演习呢?
但就在刚刚,刘卢明彻底打消了这种想法,这哪里是什么演习,分明就是真得不能再真的战场。
空气中充斥着的血腥味,以及早已变得赤红的土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此地曾发生过多么激烈的战斗。
“啪!”
自刘卢明脚下传出一声脆响,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能低头去看,但好奇心是个好东西,越是不能看就越想去看。
刘卢明颤颤巍巍地挪开脚,只见他原本踩着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只已经爆掉的眼球,刘卢明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变得更加难看,随后“哇”的一声弯腰吐了出来。
这时,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人,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不碍事的,习惯就好。”
说完还很贴心地递上水囊,刘卢明接过水囊灌了一大口,这才渐渐缓过劲了。
“多谢!”刘卢明还不忘有礼貌地道句谢。
“自家兄弟,客气个啥?”对方答道。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正在喝水的刘卢明转头看向一旁之人,不看还好,刘卢明只看了一眼,便将口中的水尽数喷出,对方似乎早有预料,略一侧身,躲开了混合着呕吐物残渣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