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估计累狠了,枕着手臂不动。
缓过劲来的老太太听到‘京城’两个字眼皮直跳,神色也变得紧绷起来。
给她捏腿的元氏察觉到她的反常,放松力道,眉睫垂了下去。
老太太紧张的盯着门口的赵广安,生怕他头脑发热又嚷着去经常找王家人讨公道,用胳膊肘撞老村长,“你要去京城不能安静的去吗?嚷嚷个什么劲儿...”
这天儿热得像沸腾的水泼在身上,老三要去京城,别说她突然去世他回不来,他热死在她前头都有可能。
老村长没反驳,且因她的撞击,身子往一侧倒去。
老太太觉得不对劲,老四虽哑了,不至于软得像一滩泥似的被她一撞就塌了,她扒开他的长袖,看清他脸色的刹那,大骇出声,“老四媳妇,快...老四不好了。”
他的汗大颗大颗往外冒,桌面都湿了,脸也红得不正常。
老吴氏晕过去刚醒,身子骨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听到呼喊,脑子一片空白,耳畔嗡嗡嗡的响。
还是小吴氏反应快,唤挑箩筐进院的赵大壮,“大壮,爹不好了,快进屋瞧瞧...”
赵大壮朝堂屋一瞥,黝黑的脸略显木讷,回神时,人已跑进了屋,手探向他爹额头,大喊,“爹发烧了。”
老村长额头滚烫,脸也烫,嘴唇一个劲儿的翻动着,明显烧迷糊了。
梨花在赵大壮进屋时也溜进了屋,见老村长脸庞红得似火,小脸皱成了一团。
那段记忆里,老村长是病逝的,族里内斗,不听他劝阻发卖族里女孩,他忧劳过重,死在了戎州城外的半山腰...
算日子,不是现在。
她唤刘二,“刘二叔,去悬壶堂请大夫来给村长爷看看...”
离这儿最近的是济世堂,但济世堂的大夫回老家了,只能去更远的悬壶堂,想到什么,她咚咚咚跑到灶间,“阿伯,给刘二叔十几贯银钱。”
赵广昌正拿花生哄孩子们,满脸不耐,“没钱。”
“阿奶的意思。”
“......”赵广昌瞪她,梨花无辜的眨眼,“不给吗?”
不给她就喊老太太了。
她眼里的威胁太明显,赵广昌气得脸黑,进衣兜摸出一个藏青色钱袋丢过去,“多的钱给你二伯拿去买粮了,只有这么多。”
梨花瞟了眼捡起钱袋掂了掂,全是铜板在响,不由得看向卧房方向,“大伯卧房不是有现银吗?”
那笔钱是他在钱庄关门前兑的,连大郎都不知道,梨花一丫头片子从哪儿听说的?
梨花看穿他心思,嘻嘻嘻的笑道,“大伯母和漾弟说悄悄话我听到的。”
“......”
赵广昌脸色青黑的进屋拿了十贯钱,梨花嫌少,抓走了两个碎银交给刘二并送他出门。
经过这两日,刘二知道她相送的原因,“三娘子有何事交代?”
“你挑箩筐去,先买十副解暑的药,然后看哪些药便宜买哪些。”
悬壶堂有自己的药材种植地,因着干旱,为秋冬种植的风寒类的草药枯死了大半,为挽回些损失,医馆低价售卖那些药材。
所以眼下正是囤药的时候。
刘二收下银子,挑了两个箩筐怕不够,又背了个背篓,在街边撞到卸车的赵铁牛,问他,“刘二,你去哪儿?”
“老村长发烧,去医馆找大夫。”
大热天怎么会发烧?赵铁牛猜测,“是不是中暑了?”
见刘二跑没了影,他心头不安,让堂兄抬一下车板,慌张的跑向后院,“四叔,四叔...”
广昌堂兄是商人,重利,没有长辈压着他,不会管他们死活的。
他仓皇的冲进堂屋,“大壮堂兄,四叔只是中暑了吧?”
这时候可不能染上大病啊。
赵大壮眼眶积泪,声音微哽,“或许吧。”
以他爹的身子骨,中暑便离死不远了。
他问梨花,“医馆远吗?远的话我背你四爷爷过去。”
刘二一来一回得耽搁不少工夫,他怕爹等不起。
梨花也想到了这茬,“我阿耶中暑喝过的药还有剩,要不喂四爷爷喝点?”
老吴氏急得声音发颤,“你倒是拿出来啊。”
梨花放下扇子,几步跑向棺材,小手扒开棺材盖伸进粮堆里,看动作像在找东西。
老吴氏急白了脸,“三娘,你干什么呢?”
日头下的粮堆烫似刚出釜的粥,梨花难忍的皱起眉,回道,“找我我阿耶中暑喝剩的药。”
答话时,她抱起一个乌漆麻黑的罐子。
方才晕倒的老人们一下精神起来,“三娘,药剩得多吗?”
梨花双手火辣辣的疼,硬生生忍着点头,“多。”
这半罐子药是治‘疯病’的药,有安神静心的效果,她本想存着日后治风寒的,眼下老村长不好,得喂他喝一点。
老村长威望高,没有他,族里人等不到逃荒途中就四分五裂了。
一旦分裂,其他难民就会趁虚而入,到时别说卖女娃,
卖男娃都不顶事。
所以老村长必须活着。
药味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