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更漏声声。
裴元洵和衣躺在榻上,却全无睡意。
那盏烛光变幻的兔子灯,不时在脑中重现。
他本不想再去回想,但是越要刻意忘记,脑子里的记忆却越清晰。
他奔波来此,亲眼见到了姜沅。
但她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为了崔文年。
他们已经有了孩子,一家三口温馨和睦,欢声笑语。
那孩子的模样像极了她,雪白的皮肤,眼睛很大,十分可爱的模样。
她看着孩子,脸上的笑容轻松灿烂,是他从未见过的。
毋庸置疑,她过得很好。
崔文年与她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他年轻英俊,温文尔雅,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
() 配。
可几瞬后,嫉妒,一种难以言表的嫉妒从心底蔓延滋生,瞬间充满整个胸腔。
裴元洵无声掀被起身,眸底一片猩红。
他已经三十岁了,不再年轻。
他不会像那些年轻男子那样,买兔子灯哄妻子女儿欢心。
况且,他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已至深夜,却再也没有任何睡意。
揉着发疼的额角起身下榻,伸臂推开窗户。
也许,深夜的冷风肆无忌惮地吹进房内,自己能够清醒过来。
可是,此时,窗外一轮明月高挂。
月亮是圆的,皎洁月光遍洒,落下一地清辉,
怔怔看了会儿,才恍然发觉,已经快要八月十五了。
中秋节,本来是一个团圆的日子,他却只能孑然一身,寂寥落寞。
裴元洵默默凭窗而立,出神地看着那轮圆月。
不知过了多久,夜阑寂静之中,隐约传来女子痛苦隐忍的哼叫声。
声音不大,但他耳力敏锐,听起来一清二楚。
他拧起眉头,视线掠过驿馆,目光落在声音的来源处。
是驿馆一处不起眼的房间。
思忖一瞬,唤醒东远,打发他去看看情况。
不一会儿,东远去而复返,道:“主子,是那位柳姑娘生病了,她一直嚷着肚子疼,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有人去药堂请大夫了,半个时辰后就到。”
既然已请了大夫,便无甚可担心的,待大夫诊过,过问几句便可。
裴元洵没说什么,重又默然望向窗外。
主子没再发话,东远却没了睡意。
主子今日举止异常,看上去似乎又大半夜没睡,他身形清瘦不少,双眸布满血丝,神色沉冷而忧闷,实在让人担心不已。
~~~
桂花巷。
姜沅在睡梦中被咣咣的敲门声唤醒,看院的大黄狗也汪汪乱叫起来。
此时天色未亮便有人敲门,多半是有急症病患需要出夜诊,姜沅匆匆披衣下榻,出去打开院门。
敲门得是丁末。
他晚间睡在了药堂后院,睡梦之中被驿馆的人唤醒,说是驿馆有个姑娘生病,请姜大夫去诊治一番。
夜间出诊也是常有的事,姜沅习以为常。
待她收拾好药箱出来,丁末便自觉打着灯笼在前头照路。
驿馆来接人的马车就停在巷子口,两人上车后,马车便风驰电掣地奔向驿馆的方向。
驿馆在清远县城郊官道之旁,距离城内大约有二十里,车夫赶车很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驿馆外。
下了车,姜沅便跟着驿馆带路的人,快步去了柳姑娘住的屋子。
到了房内,看到柳姑娘痛苦地捂着肚子,脸色煞白不已,姜沅便知她的情形十分不妙。
她拿出枕包,搁在柳姑娘的手腕下诊脉。
摸
脉诊断片刻,姜沅的脸色微微变了。
她看着柳姑娘,低声道:“你月事是何时来的?今晚可有同房?”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姑娘,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否则,我没办法为你看诊。”
看到姜沅严肃的神色,柳姑娘支支吾吾道:“末次月事已隔了许久,今晚......今晚同房过了。”
姜沅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她从药箱里拿出一枚提神固气的参丸,让柳姑娘含在舌底,温声道:“你刚怀胎不足一个月,要注意好好将养身子,今日有小产的症状,所以才肚腹疼痛。”
柳姑娘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肚腹,神色十分震动复杂。
姜沅又叮嘱道:“你身子弱,胎相不稳,未来三个月不要同房,待过了三个月,胎相稳定了才可行房事。我给你开了方子,按照方子抓药煎煮,记得要连喝三日,可保胎安胎,还有,最近七日内只可卧床静养,不能随意走动。”
柳姑娘听完,眼神飘忽望着帐子顶,没说什么,只是咬唇难为情地应下。
看诊完,姜沅去外间写药方。
那驿馆的驿丞一直等在外面,此时额头渗出一层冰凉的虚汗。
待问过姜沅,知道柳姑娘并无性命之碍后,他的神情看上去才放松了些许。
看姜沅开完药方,驿丞道:“姜大夫稍等片刻,我去让人取诊金来。”
说完,他便忙不迭地走了出去,让人去按照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