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男人扎堆的军营里行军打仗多年的人,可以不近女色,但不能说对男女情事全然不通。
裴瞻被无声的暧昧所包围,心知自己应该抽离,否则昨夜那般斩钉截铁地提出和离就成了笑话,但他身体不能动,手脚也不能动,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旖旎风情,使得这一室的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他浑身都没了力气。
“你别靠这么近。”他把脸转了过去,微哑的声音听似无力。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就连拒绝她也是这么难。
“你也不要叫我瞻儿,那会让我想起过去,想起那些只能远远地看着你的日子。”
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他赤脚下榻,走到桌旁倒了杯茶。
待要喝的时候发现才一只杯子。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还歪在炕桌上的傅真,末了还是端着茶走过去,放在她手上。
自己热得出了这一身汗,她想必也很热吧?
傅真转动着这支白瓷杯,瓷的质地极好,但朴素到极致,真像他主人的性情。
她喝了一口,放回桌上:“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裴瞻没料到她还会问出这个问题,叫什么?他不是没有期待过,可是成亲这几个月,除了叫自己“裴将军”,她几乎没有过别的称呼,也从来没有问过。
现在怎么突然问起来呢?
裴瞻舔了舔唇,仍然木着脸说话:“你叫我表字就行,——傅小姐。”
傅真笑了:“我又不是你的同僚同窗,叫什么表字?你也别叫我傅小姐。”
话说到这里,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裴瞻被她扯得一颗心在胸膛里乱撞。他口气愈发生硬:“做什么?”
傅真又扯了扯。
他便满脸不情愿地坐下来,板着一张脸说道:“有什么话……”
话没说完,傅真忽然又凑到他的颈窝处来了:“你有没有乳名?小时候家里人都怎么叫你?”
裴瞻猝不及防,整个颈窝连同耳朵根都被她烙熟了。他把脸扭得开开的:“咱们眼下这情况,你叫我乳名也不合适。”还有,她实在应该保持些距离……
“话不能这么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傅真把他的脸掰过来,“就算分开了,咱们就不能是朋友了?看在同居一室几个月的份上,以后我有什么事情求你,你不得关照关照我?”
裴瞻不想让她掰,可是又拗不过她,于是一张脸在他的掌心之中挤变了形。他满脸嫌弃:“你倒是想得挺美,分开了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我是你的下堂夫,你还找我作甚?”
“找生不如找熟啊!”
傅真望着他的眼睛。她却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他,这张脸太英气了,五官俊挺,棱角分明,在他柔软的掌心里太有存在感。
不知道怎么她就回想起来,小时候曾经揉过这张脸,那时候他脸庞丰润,肉嘟嘟的很是趁手。
她情不自禁地又揉了两下。
没有小时候的手感,但是掌心却莫名的发烫。
——再也不能够将他看成那个孩子了,如今这般健壮英挺的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感。
但他又的确还是那个孩子,不管是当初在豆腐铺子里喝醉的模样,还是眼前这就是不肯好好说话的模样,都别扭得如此有趣!
此时裴瞻已经愣了。愣成了傻子,一动也不动。
傅真对上他的目光,拇指食指捏住他的耳垂,十分放浪地捏了捏之后才放下来。
“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瞻儿多好听啊,这能让我想起来原来也有段时光和你重叠。”
她的语气很随和,像聊家常,裴瞻不争气,如此这般的话语之下,他也能被撩拨得心湖荡漾。
“你为何想要重叠?你那么多拥趸,每个人都围着你转,我的出现于你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
“可那么多不起眼的孩子里,我不还是记住了你?”傅真笑道,“你看我连那串糖葫芦都记得。”
裴瞻身形突震,双眼之中浮上了不可思议。“你是真的……”
这不可能吧?她一定是听谁提起,她肯定不可能自己记得!
“当然是真的。”傅真道,“我记性好得很。”
裴瞻一身的芒刺逐渐软了。他坐在榻沿,半晌才扭过头来:“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记得自己?
傅真又笑了。笑完又看着他。
裴瞻看着地下。
那串被她抢走了的糖葫芦,他至今每个细节都清楚。不,是所有跟她有关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楚。但她居然也记得,这太让人意外了。意外之余,又还有一些——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正是他昨夜里在心里决定要摒弃掉的。
他舔了舔干燥的双唇,重新拿起蒲扇来扇风。风只能解热,不能解渴。他顺手去找水源,手指碰到了桌上的杯子,端起来凑到唇边,喝了一口,又接着一口把它喝光。
“就是这就是这!”
茶水还在喉咙里,方才被锁上的房门就大开了!
天光如银练一般泻进屋里,堪堪好把跨进来的一行人照分明,也堪堪好照亮屋里一坐一站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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