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向来不是易事, 不但要看资质,还要看心性、机遇、悟性, 缺一不可, 对于他们这些自小在揽月宗长大的弟子,识字便是头一个要学的,说得简单点, 要是给本功法, 你从头到尾都看不懂, 你还学个什么?真以为修真界个个大能, 口头传授,把千百年功力尽数给你?想得美!
作为揽月宗掌门人的首徒, 何书从小就知道,自己该以身作则, 遇到妖魔,他要当仁不让挡在前头;师弟师妹修炼遇到难关, 他要帮着悉心教诲;明真心情不好,他要帮着哄笑……无论是多大的难题,他向来处理得井井有条,完全不需身为掌门的师傅忧心。
何书在一众师弟师妹中,成绩向来优越, 才刚十岁出头的人, 已经写得一手好字,平日里还兼顾了向师弟妹传授功课,讲解功法的职责, 对他来说,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难事,唯一值得烦恼的,便是小师弟年纪小小,常年看不见父亲,时不时挂着眼泪泡,可怜巴巴的样子,要他想尽了法子才能哄好。可现在,他的人生,遇到了巨大的难题——
升云殿中,往日里通常只有掌门并几个洒扫童子在,偶尔几个嫡传徒弟进门,也不过是在考察功课后匆匆离去,今天不止是生生闹成了副菜市场模样,素日整洁无尘的大殿里都被堆满了各式文书,在裴掌门的要求下,童子们帮着调整了大殿的布置,位于正中间的长案,此时已经被清空,大殿左右两侧,各放入了三两张百年龙蛇木制的长案,配着好几张椅子,上头堆叠的,则是早几日,裴掌门处理到一半的文书,坐在那的,便是掌门这几年陆续收下的几个弟子,现在正皱着脸,握笔同文书奋斗。
“咔嚓,咔嚓。”大殿正中的长案,坐着的是裴掌门,他正皱眉拿着一本修真界入门科普用的少儿读物,常年冷淡的声音带着点温度,□□着和他并不搭配的志怪故事,他怀里的则是一个可爱的小童,正捧着几片金黄酥脆的灵果脆啃食。
何书顶着几个师弟妹殷殷期盼的眼神,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师傅面前,素来老成持重的他,神色委屈,倒是像个孩子:“师傅,这些账本实在是太多了……”
就在前几天,裴闹春便把何书几个召唤来大殿,先头,几个徒弟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个个绷紧小脸,而后便是被他召唤到身前,开始了基础算数教学,准确点说,应该是填鸭教学方法,还没几天,就灌输得差不多了,这倒不是裴闹春利用童工,修真界和凡人界不太一样,举个例子,能进揽月宗的,大多很有天赋,年纪小小,就要开始修各色心法、功法,遇到问题,还得度过心魔,智商、学习能力本就高超,否则那些云里雾里的秘籍,谁看得懂?
而后,裴闹春便把这外门的管事尽数招来,他提出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查账,事发突然,他们又做不好准备,只得乖乖地尽数上交,不过外门管事们心中其实没有想象的担忧——拜托,这些仙人们,连山下灵石和金银的兑换比例都不晓得,更别说什么批发零售、送去拍卖之间的差别了,且不说他们查不出来,就算真查出来了,还不能糊弄吗?
裴闹春虽没有专门学过会计,可好歹也做个数学老师、管理过企业、看过报表,这么粗略一看,一下看出了不少问题,不过这也正常,在未来,做假账都成为了技术活,研究久了也就精了,这年头的管事们,常年没有警惕心,只是粗略平了出入,哪会管漏洞大到这个程度。
不过他没有自己插手,反倒是把自己带着的五个徒弟拉了出来,将他们锁在大殿,由他们查账——绝没有压榨劳动力的意思,这算数、算账都要从娃娃抓起嘛!
裴闹春轻声开口:“这些……”他看了眼,顿了顿,还真挺多,古时的账本,和现在的不太一样,“是有点多。”
有戏!何书忽然激动:“师傅,徒弟认为,学算数对修行并无增益。”这倒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他们修行,难道不是为了飞升吗?只要变强、再变强就好了,至于什么外门不听话?这又有什么要紧呢?
“你们都这么觉得吗?”裴闹春往边上一看,另外四个弟子,正目光炯炯地看来,满脸期盼,“别怕,我不生气。”
那四个孩子,很一致,互相看了几眼,在犹豫中重重点头,算数的学习,倒不是很难,可账本真的好多。
“原来是这样。”裴闹春忽然叹气,他头倚在撑起的手上,一看就挺烦恼。
“父亲大人,你怎么了?”吃得一嘴小碎碎的裴明真忽然反应过来,忧心忡忡地看向了父亲,他拍拍自己,却没注意,衣服上都被粘到了不少小东西,“孩儿来替你分忧!”这几天,被父亲宠得无忧无虑,倒是忘了自己一开始的志向,他一定要让父亲为他自豪,只是,裴明真的目光移动到师兄们桌上的文书,下意识地抖了抖,算数好像是有点可怕。
“师傅……”何书并几个师弟忽然自责,师傅在外人面前总是冷漠,不过对他们素来亲厚,视如己出,一身绝学从不藏私,他们怎么就惹得师傅不开心了呢?算数算什么?师傅对他们恩重如山,难道还比不过算点账目吗?
这么一比,心里忽然变得坚决。
裴闹春忽然站起,将裴明真放在椅子上,背影朝向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