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的窗帘, 都是从前统一买的双层窗帘,一层是半透明的雾白色轻纱, 另一层则是完全能隔绝光线的深色布料,不过平日里,遮光帘通常不会拉起, 毕竟裴闹春和林舒琦两人都没有什么防晒意识,附近的光污染也少, 一向早睡早起身体好的夫妻俩,也不需要挡着光才能有良好的睡眠。
外头的太阳升起,阳光一点点的照入, 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的林舒琦一下感知到了这光, 睁开眼睛的她确认了下床头的时钟,立刻起身,换起了衣裳, 准备到外头准备早饭。
“舒琦,这才几点,你不再睡会?”裴闹春被妻子的动静吵醒,昨天晚上把话说了个敞亮的他没心没肺地睡到天亮, 一夜无梦,夏天的太阳升得早, 现在才五点二十不到, 家里的粥都是定时煮的,也就出去煎个鸡蛋的功夫,哪需要早起那么多。
林舒琦忍不住恨恨地看了眼丈夫, 这没良心的,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她睡不着到底是因为谁?
心里记恨,嘴上她可不是这般说:“没事,冰箱里还有点东西,我起来收拾一下,省得过后忘了。”
随意应付完了丈夫,林舒琦便进了卫生间洗漱,镜子正上方的白炽灯一开,照得房间亮堂得很,擦得干净的大镜面将她脸上的任何一点小瑕疵都照得清清楚楚,除却她早就习惯了的什么法令纹、眼角细纹外,今天全脸的气色叫一个差,一个晚上没睡的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耷拉下来。
丑!真丑。
林舒琦捧起冷水就往脸上泼,说是洗脸,更是要将自己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一并冲洗个干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了一万遍叹气会老,可总有烦恼不完的心事。
儿女是福,也是债。
还有些许水珠挂在脸上,刚洗过的脸也显得白净,林舒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昨夜丈夫情真意切的一番话,不断地在脑中响起。
“我们是后盾,不是牢笼。”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变成女儿的牢笼了呢?林舒琦苦笑,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青春这东西,眨眨眼,就没了,被丈夫一提醒,她忍不住想起了少年时的自己。
她出生的时候,正是动荡开始的年代,成长阶段,几乎人人都是喊着,为国家建设添砖建瓦,长大后,刚当老师的她,想过自己要做特级教师,要像从前的老师一样桃李满天下,后头为了小家庭、为了钱,跳槽到培训机构的她,又梦想着要升职,要在培训机构里也做个头。
虽然梦想常常变,可她奋斗的步伐,一刻没停过,累是累,可那时的人生,多精彩啊。
后来啊……后来她就这么慢慢地成为了别人口中的“老油条”,没什么追求,日子得过且过也觉得挺开心,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的人生有了更值得重视的事情,可心里遗憾吗?说不遗憾,才是骗人的。
看着那些新来的,就像是个花骨朵一样的新老师们,意气风发,设计新教案,琢磨各式有趣的教具,天天叽叽喳喳的……真好,可真好。
林舒琦关上了灯,往外走,她忍不住想问自己——
林舒琦啊,林舒琦,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是,你付出了很多,为了这个家,为了丈夫,为了女儿,可这是全部吗?难道你没有从家里获得一星半点的幸福感吗?你每回唠叨的时候,丈夫和女儿笑着听话;你闹脾气的时候,两个人轮着哄你;你生日的时候,一起准备的小惊喜……怎么慢慢地,你就觉得这些全是他们欠你的呢?
就算真的真的是闹春和乔乔欠你的,可你难道愿意,乔乔在几十年后,和你一样吗?到时候万一她哭着问你说,妈,为什么我按你说的做了,过得还不开心要怎么办?你听了会好吗?
昨天晚上像煎饼一样把自己转了好几十圈都没掉眼泪的她,身子一抖,差点克制不住自己。
……
隔壁房中的裴乔乔,同样是一个晚上没睡,她侧着身,能看到白墙上,被画上的丑太阳。
嗯,那是她以前不懂事时候的杰作,对那个年纪的她来说,只要是白色的地方,就能是画布,那时肆无忌惮地画上去的她,差点享受了生平的第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昨天晚上到了房间后,她坐立不安,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想了很久很久,心里有两个小人,各自拿着武器互相争斗。
白色的乔乔拿着剑:“你实在太过分了,你伤了妈妈的心你知道吗?不出去念大学会怎么样吗?再说了,想去做什么游戏、做什么节目,本来就很搞笑啊!谁会同意!妈妈都是为你好,你想想你花了爸爸妈妈这么多钱、这么多精力,你难道不需要回报他们俩吗?”
黑色的乔乔拿着大锤子:“回报回报!你就会说回报,为什么我去外地不能回报,我也很爱他们,可我也需要呼吸,也需要喘口气,也需要有我的人生,如果他们希望我按着他们所有的想法来过日子,那为什么要生下我,直接去做个机器人好了!没准都没有我花钱多!我也想要有自己的人生,这很过分吗?”
小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脑海中打得电闪雷鸣,不相上下,正如裴乔乔无法抉择的思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