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汉渚抵达位于关西口百里外的凤凰县。
潘彪号称的一个师, 大约三千人,是最早来的一拨。潘彪亲自带的队, 和当地县长以及缙绅代表到县城的正门外迎接,还配了个军乐队,阵仗不小,惹得附近进出城门的百姓纷纷驻足。
此人四十多岁,脸色焦黑,对贺汉渚的态度是毕恭毕敬,先是敬烟, 贺汉渚摆手说不抽, 他便口口声声长官在上,全力配合。
贺汉渚看了眼军容, 官兵松松垮垮,列队里就有人哈欠连天,剩下的打量自己, 眼神好奇,散漫敷衍。
潘彪老脸一热,恨丢了自己的脸, 上去,踹了脚前排一个哈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的士兵,厉声叱骂。士兵急忙憋住,站得笔直。
潘彪教训完手下,扭脸对着贺汉渚解释道:“这不, 知道特使你要用兵,手下兄弟连日加紧训练, 昨晚练兵太迟,休息不够, 让特使见笑。”
贺汉渚收回目光,向潘彪颔首笑道:“潘司令辛苦。”
潘彪命人替特使牵马迎他入城,这时,城门里出来了另一队人马,带队的是蔡忠贵手下的一个参谋和蔡忠贵的弟弟,旅长蔡忠福。
参谋说路上难行,蔡司令昨夜半夜才赶路抵达县城,十分困倦,今早尚未醒来,自己和旅长一起,代替司令来迎特使,如若不周,请他见谅。
他口里说着客气话,表情却是一派高深,那个蔡老二干脆连马都没下,不过坐在马背上,冲着贺汉渚抱了抱拳,说了两句场面话。
蔡忠贵的所在距离凤凰县比潘彪近,却拖到昨晚才到。今早明知特使到了,也不来迎,什么意思,自不用多说。
潘彪的手下昨晚和蔡忠贵的人为营房起了冲突,要不是潘彪气不过,亲自过去放了几枪压住阵脚,先来的差点被后到的抢走占好的地,摆明了对方瞧不起自己。他心里有气,趁机道:“蔡司令该不是昨晚进了窑子又不给钱,被娘们脱了裤子剩个光腚,出不来吧?”
这有个典故,据说蔡忠贵早年还没发家之时,曾去窑子□□,完了想溜,被老鸨抓住当街脱裤。传言是真是假不知,反正今非昔比,蔡摇身成了威霸一方的司令,自然没人再敢提这件旧事了。
潘彪说完,他手下大笑,对面蔡部人人变色,蔡忠福听到兄长被辱,愤然拔枪。
潘彪冷笑:“怎么,想动刀动枪?蔡老二你算个老几?我还告诉你,要不是看在特使今天要到的面上,昨晚的事我还没完!”
蔡忠福见参谋朝自己使眼色,勉强压下怒火,恨恨收枪。
潘彪这才转向骑马在旁冷眼看着的贺汉渚,又变回笑脸,道:“乡下人不懂规矩,让特使见笑了,特使请进城。”说完,一挥手,军乐队又奏起嘹亮军乐,一路呜哩哇啦,在当地百姓的翘首之下,护送大总统特使进了县城。
贺汉渚的指挥部临时设在县城的府衙,刚下榻,县长等人便邀请宴饮,贺汉渚拒了,这时,前几天和他半路汇合的丁春山带着一个打着绑腿的络腮胡军官进来,说是太平厅冯国邦的部下。
冯国邦的大部刚刚赶到,和贺汉渚前脚后步。此刻在城外的营房里落脚,他来见特使,为迟到而致歉。
从川北到凤凰县,行军六七天,也不算很慢。贺汉渚问了句冯国邦,络腮胡再次致歉,说冯国邦现在另有事务缠身,故没法随军前来,请特使见谅。
贺汉渚问详情,见对方含糊其辞,似乎不愿多说,便没追问,等人走了,叫丁春山去查下。
很快,丁春山回来禀告,说找了络腮胡的副官,给了两个银元,打听到了内情。
这两年,冯国邦在川北的势力渐大,去年起,他试图染指水路之财,想加税,却犯冲到了另一个人物。那人便是郑龙王。
当地水户去向郑龙王求助,郑龙王拒了冯国邦提出的共享利益的提议,不点头。
对方掌控水路几十年,手下组织严密,极得民心,当地人又多悍勇,这些年乱纷纷的,到处都是民团,配枪自保,郑龙王一呼百应,说随时可以拉出一支人马,丝毫没有夸张。
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冯国邦知道对方不好惹,无计可施,遂作罢,但他的儿子却不甘受挫,去年底,买通了郑龙王的一个手下。
那人从前曾是水会里的六当家,因犯规,位子被夺。其人表面认罚,心里却对郑龙王怀了怨恨,和冯国邦的儿子一拍即合,密谋在郑龙王外出之时刺杀。郑龙王受了伤,却没死。随后,就在上周,冯国邦的儿子被郑龙王的人绑走了。
冯国邦就这么一个儿子,获悉消息,四处请人出面说情,愿以重金赎回儿子。但据说郑龙王受伤不轻,水会之人义愤填膺,扬言若是有事,必拿冯国邦的儿子开刀祭祀江神。冯国邦正心急火燎,恰收到大总统的出兵令,哪还有心思,前些天派部下拉了两千人马应对,自己则亲自赶去叙府营救儿子。
丁春山讲完了打听来的消息,神色凝重,掩不住心里的隐忧。
这种地头蛇之间的利益纷争和复仇,和司令本无干系,但这三支人马里,原本也就冯国邦算是可以用的,谁料运气这么不好,刚到,就遇了这样的事。丁春山不禁暗暗替上司感到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