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在他的印象里,弘旺在他的面前也从来没有这么穿过。他就更不可能穿着这个进宫了。难道是进宫之后换上的?再一细瞧,那头上的辫子半湿半干的……看来是进宫之后才梳洗换衣裳的。
那这身上穿的,只能是皇后早就给预备好的。
弘旺见阿玛看着他头上的辫子,就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大没干,皇额娘不叫绑着。可自己没有披头散发见人的习惯。
他记得皇阿玛是怎么说的?他说,在自己的阿玛面前怕什么?
然后一会子功夫,三个阿哥前来请安了。外面的雪没化,靴子上沾了一圈,到里面一遇热就化了。然后他就见五阿哥请了安直接踢了脚上的靴子上了暖阁的大炕,脚伸到褥子下面暖着去了。靴子自有人收了给烘干。显然他常这么干。
另两个没上炕,却接了便鞋直接就换了,在下面坐着跟皇阿玛说话。
这样的轻松自在,就该是孩子在爹娘面前的样子吧。
他想起他在阿玛的面前,是个什么样子呢?嫡母就不说了,可在阿玛面前,若是衣冠不整,失了仪态,也少不了被责骂的。可是阿玛太忙了,忙的连责骂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候他得故意做点什么,才能叫阿玛多关注他几分。
现在想想这些,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酸。
八爷是个极为周全的人,见了弘旺的样子,就知道只怕这孩子进宫的时候有些狼狈。他忙朝林雨桐行礼,“多谢四嫂了。这孩子多亏您照应。”
没叫皇后而是叫四嫂,这就是说觉得把这事当家事处理的好。
弘旺看了八爷一眼,头就低下了。
林雨桐避开,“自家的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不过,有些话,咱们关起门自己说,八弟妹这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孩子有什么不好,告诉你或是告诉先生都行,就是真气急了,打了骂了的也没什么!当娘的打儿子,说到哪里都有理。可这而不该往孩子脸上打。”
毁了容可怎么好?
老五的脸上不就是有道疤痕吗?那是这些阿哥跟随先帝征准格尔的时候流箭所伤的。这一伤,就跟老七有病腿一样,就是疤痕再淡,皇位跟他也无关了。
作为皇家的孩子,别觉得容貌就不重要。
八爷知道林雨桐的意思,关起门来说话,那也是懿旨。不明着下旨申斥福晋,这不是人家不能,而是给了自己面子,为了弘旺以后着想。
不管怎么着,家丑可不外扬。他这八爷没管好老婆孩子就是他的无能。而孩子不管有多委屈,今儿一旦皇后下旨申斥了,那人说起了,虽说也会说福晋不慈,但同样难免的,也会举得弘旺小题大做,陷嫡母于不义,心思阴险叵测。
他一句都不敢辩解,一个劲的请罪,又说是他的过错,是他没顾上孩子等等。最后要带弘旺回府,四爷才说话了,“先留宫里住着吧。带回去干什么?不过是平白为难孩子罢了。”
回去两口子再吵起来,叫你孩子怎么办?不劝吧说不过去,劝吧,这挨打的事就不追究了?冤不冤啊!
八爷就看向弘旺,弘旺想起福晋的眼神,里面有厌恶,有嫌弃,那种看到脏东西的神情,他真不觉得现在的心态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林雨桐看见弘旺脚下微微动了一下,而那动的方向,正是四爷的方向。
这孩子的潜意识里,是觉得四爷比他阿玛更可靠,在关键的时候更能庇护他吧。
四爷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八爷的眼神则暗淡了很多。
又说了许多的客套话,八爷才起身告辞。
弘旺的视线又跟着八爷的动了。
四爷拍了拍弘旺,“去送送你阿玛。”
弘旺犹豫了一瞬,到对是撵了出去。
林雨桐就笑:“亲的就是亲的。”不管怎么着都改变不了。
四爷也不以为意,“我又不是真想抢他的儿子。”
真抢过来那不是聪明,那是犯蠢,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吃饱了撑的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去。
弘旺跟在八爷的身后一步一步紧跟着。八爷慢了,他也慢了。八爷快了,他也快了。不远不近,不疾不徐就这么跟着。八爷也明白,这孩子还是不想跟自己说话。他也没言语,直到出了宫,上了马车,猛地掀开帘子往后看,还能看见弘旺站在宫门口眺望这边的身影。那孩子可能发现了自己回头看他,结果赶紧转过身去,急急地朝宫里跑去了。
这样子叫八爷的鼻子一酸,他当年,也想跟皇阿玛亲近。那时候不懂什么君啊臣啊,只是简单的想亲近。在他懂事以后,将那种感觉归咎到父子天性。
想到那时候,先帝从额娘的寝宫里出去,他就追着赶着,巴巴的躲在寝宫门口的那棵树后面偷偷瞧着先帝走远。
那时候的自己跟现在的弘旺慢慢的重叠在一起。眼泪毫无征兆的就从眼角流了下来。
回到府里,他坐在马车上,半晌就没有动。
八福晋白着脸,红着眼圈,一趟又一趟的打发人去看,“还没下来吗?”
怎么还不下来?有什么话当面说不好吗?
说到底,他还是在怪自己吧。
颓然的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挂在门上的棉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