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启年殿殿堂阔而大,从门口走到大殿最深处,得走上数百步,离得近的,第一眼便瞧到了门口那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状举,离得远的,尤其是靠皇位近的,一时还有些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竖着眼睛支着脖子,瞧到有人一步一步将那座奢华的软塌一寸一寸抬到了跟前,众人这才看清了榻上的华丽又荒唐的景象。
软塌是由上好的梨花木打造而成,上头雕刻着威武霸气的麒麟图腾,那是西北军的军魂图腾,软塌由四名绝世美貌又略带异域风情的女子亲手抬着,四个角分别缠绕着四根上好的大红冰丝丝绸,随着女使每一步走动,绸缎随风摆动。
榻上更是摆放着一座奢华又古朴的乌木小几,几子四面皆镶嵌着四块半个巴掌大的和田玉饰,周遭用镂空赤金纹路修饰,小几的四个角分别用玉石垫作垫,看着奢华到了极致,可是小几的乌木材质分别雅致又古朴,这一奢一简,带给人一种荒唐又华丽的双重错觉。
小几上摆放着茶具、酒局及一些列上好的摆件,上头镶嵌红宝石的三脚酒盅里头,还盛着半杯未饮尽的酒。
而软塌四个角,分别垫着一只妖冶怪兽纹路的绸缎软垫,至于小几一侧的软塌正中央,此刻,则正懒洋洋的躺着一道一身红衣,修长又清瘦的身影,那道身影纤细又如劲松翠竹半刚劲,线条柔和又刚硬,可谓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只觉得雌雄莫辩,对方此刻正微微侧躺着,身上大红色的绸缎随意的搭在腰间,他一手撑在太阳穴处,微微闭着双目,正睡得恣意妄为,就跟睡在自家卧房一样懒散自在,丝毫未将在场上千人,数千双齐刷刷的眼睛放在眼里。
软塌越往里抬,大殿上便越发寂静了几分。
直到,软塌一步一步,经过各路权贵,从四品三品,到二品一品,最终,停到了红毯的尽头,太子殿下的跟前,这才缓缓停了下来,至此,整个偌大的,可容上千人的大殿鸦雀无声,就连太子殿下,都背着手,转身看了过来,看到眼前此景,也一时久久无语凝噎。
而坐在位置靠前,距离那个软塌不过数丈开外的卫臻,此刻,心脏只不断砰砰砰乱跳了起来。
卫臻在心里细数了一番,当年苏万里在元陵城小住了几年,他离开时,卫臻约莫**岁模样,至今,已经过去整整五六年了。
五六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或许是时常有书信来往的缘故,在卫臻印象中,苏万里依旧是当年那个混世魔王,他浑天浑地,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只是,那到底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如今,苏万里满打满算,也已快要到了及冠之年,他已是个大人了,寻常他这个年纪的,好些都已经当爹了,可眼前这人,这个混世魔王怎么非但不见得沉稳稳重,还一日浑过一日呢?
这是苏万里么?
若是小时候的卫臻,一准给嚣张到这幅模样的苏万里竖起一个大拇指,夸赞他一声厉害,可如今的卫臻,尤其还是在这样场合的卫臻,只恨不得钻进地缝了,她丝毫不觉得对方厉害,威武、霸气,只觉得幼稚、无语以及丢脸——
卫臻此刻恨不得跟这姓苏的没有半点干系。
她相信,大殿上,所有卫家人与郝家人,此刻都恨不得同她一般钻地洞。
当然,除了吐糟与嫌弃外,其余众人瞧见这一幕,定是紧张得心脏都要蹦跶出来了,唯有卫臻,心中还是稍稍踏实的,可纵使心里清如明镜,身处在这样的气氛中,依然是高高提着一口气,生怕徒生其他变故。
却说,四个女使将软塌轻轻落地,随即,同时跪下,朝着最上首的元帝磕头拜见,只嘴里却一言未发。
榻上的人似乎还一直未醒,一动未动,姿势却慵懒至极。
至于那四女使,虽跪拜,嘴里却没有发出半个声音。
大殿里,众人你悄悄我,我悄悄你,是无一人敢随意出声。
卫臻坐在孟嫔身旁,悄悄看了孟嫔一眼,只见孟嫔眉头轻蹙,她视线一转,隔着长长的距离,朝着最上首,九五至尊那个宝座上看去,只见宝座上的元帝此时面色深沉,如深渊里的暗涌似的,深不见底。
上辈子卫臻与元帝打过几回交道,深知,此乃风雨欲来的前奏。
任谁敢当着满朝文武,及满朝文武的家眷的面对陛下如此不敬,那人脑袋一准便掉了无数回了,可如今,纵使元帝脸色发沉,却依然隐忍未发,直到——
太子元翎背着手,一步一步踱步到了软塌跟前,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软塌上酣睡的人,正欲将人唤醒,不想,此时,从高座上传来一道略微威严的声音,元帝忽然呵斥一声:“太子勿动,朕倒要好生瞧瞧,瞧瞧这世子苏能睡到何时!”
元帝一字一句说着,声音透着一股威慑森严。
大殿两旁的所有人人人自危。
就这样对峙片刻,直到大俞有名的谏臣大理寺少卿陈大人陈海忽然起身冲元帝劝谏道:“陛下,这西凉小儿胆大包天,竟敢蔑视皇族,藐视圣驾,实乃大不敬之罪,陛下岂能容此小儿在大殿上撒野放肆。”
说着,陈大人怒气一起,大手一挥,直接指着软塌上依旧沉睡的人,只一字一句质问道:“这究竟是此小儿狂妄,还是千里之外咱们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