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唯不得不承认，太阳王的话给了她很多提示。

否则这种时候，她不会这么贸贸然地下来——并不是第一次深入到精神海中，曾经刚刚出现在海德拉的精神海里的时候，她就被西尔维娅和安德带到精神海深处去休息，那时候的感觉就像是沉沉睡去了一般，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意识就回到了自己的躯壳中。

故而，她猜测精神海的深处大概就是意识最容易飞散的地方，比如说古代神话中的灵魂出窍，那个“窍”，极有可能就在精神海深处。

而太阳王的话又给了她其他线索：如果她确实是因为身负祭司的天赋，从而出现在不自觉哭泣着向冥冥之中自己也不知道的存在求救的海德拉的精神中的话……

那么，她进来时的渠道，必定也是在精神海深处。

安德他们若是在这种时候进入精神海深处，极有可能因为与精神海的高度同步而产生同化现象——既意识消散，但她其实并不是海德拉精神体的一部分，与此时所身处的这片精神海的同步性也绝对没有安德等人那么高，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她被精神海通过“窍”驱逐出去，至少她本身的意识是不会有危险的。

能够安然无恙地呆在精神海的深处的，唯有其真正的主人。

比如，西尔维娅。

哪怕如今因为魂宠九头蛇映证其他八个人格、逆向影响身躯使之呈现趋向男性化发展，但追根究底，这依然是西尔维娅的身体。

属于西尔维娅的。

无可取代。

好想睡觉啊……

越深入，越能清晰地感觉到从精神深处产生的疲倦，想要休息的念头，方以唯勉力支撑着不顺从这股困意闭眼，努力搜索西尔维娅的身影。

刚刚下来的是，是在这个方向上看到的……

目测的误差不大，方以唯很快就看到了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

找到了！

方以唯很快靠近了闭着眼睛仿若人鱼公主一般飘荡在水中的西尔维娅，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腕，想拉着她往上游，但是，就在她的手碰触到西尔维娅的皮肤时，面前的景色倏然改变。

这里是？

方以唯稳稳落在地上，诧异地环顾四周。

她像是刚刚通过了某个开在离地一两米高处的空间传送点一样，从半空中出来，前一秒所看到的精神海底的幽蓝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锃亮的金属墙壁、玻璃仪器和桌柜，还有各种她熟悉的不熟悉的实验仪器。

实验室？

而且，有人。

实验室中央的地方是一个手术台，看着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躺在上面，手脚都被金属扣紧紧扣在手术台上——方以唯认出来这个手术台的坚固程度堪比高级训练场地板。

这似乎是要做什么手术的样子。

白大褂正拿着一支针筒刺入女孩纤细的胳膊，手指缓缓推动，针筒里的药水被推入女孩静脉里。

小女孩眼角的泪痕还没干，眼里的恐惧和痛苦清晰可见。

方以唯本以为这是因为被架上手术台的缘故，但这个时候，那女孩开口说话了，让她明白自己完全弄错了起因：

“弗兰肯先生……”她抽泣着，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水，“救救希曼……救救希曼……”

看着最后一滴药水也被推入，被称作弗兰肯先生的男人直起身来，摸摸女孩的头，微笑道：“别怕，等你醒了以后，希曼就会好转的。”

“真的吗？”

“当然，不过这么一来，西尔维娅你可要吃点苦头啦！”弗兰肯耸了耸肩，“没有从外部增强精神体强度的方法，只能从内部着手，希曼的精神体太虚弱了，弱到哪怕明天他消失、多头蛇新长出来的脑袋死去了也不奇怪……我们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只有从内部弥补了。比如说……”

他点了点西尔维娅的眉心：“就像我们现在做的这样，把西尔维娅你的精神剥离下来，补充给希曼。”

西尔维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希曼就会没事了对吧？”

她还太小，理解不了其他，只知道，这样可以救希曼。

“嗯，当然！”弗兰肯笑得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得到肯定的答案的女孩放心地在麻醉的作用下闭上眼睛，原本静候在旁的助手上来协助，几个人围着手术台，让人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

只有些微泄露出来的魂力波动和魂技光芒，可以猜测，里面发生的绝不会是普通的手术。

刚刚的对话，已经告诉了方以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精神剥离，这就相当于把一个人身上的肉割下来。

年幼的西尔维娅不知道弗兰肯这句话背后有着多么恐怖的科研难度，也不知道精神剥离对一个精神体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更加不会知道，这极有可能导致她的本源受损，乃至于最后意识消散！

只要有一丁点儿的意外，西尔维娅这个人就将不复存在于世！

哪怕成功了……

方以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她没有试图去阻止他们，她知道阻止不了，这里是西尔维娅的梦境——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过去的记忆。

无法篡改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