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泰死了,张廷玉在朝堂上主动的不说话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并不爽利。他想,朱元璋当年杀功臣,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年太多的狼狈,被那些人看在眼里,等有一天,你跟神祗一样的站在了最高处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再见到那个见过你狼狈无措的人的时候,你不会很舒服。
当这种不舒服开始蔓延的时候,看此人怎么看都不觉得顺眼。而这个时候,他心里多了几分怨气!多了几分对皇阿玛的怨气。自己登基的时候为何那般狼狈,那是因为皇阿玛一直捏着手里的权利,那是因为皇阿玛从来没有将他当做太子好好的磨砺,他没有教他怎么去运营这么大的一个朝廷。没有好好培养储君的帝王,他压根就算不得一个合格的帝王!
是的!他真这么想过。可是天地良心,他哪怕对皇阿玛没教他怎么做一个帝王心怀不满,但从来没想着叫自家皇阿玛死而复生再教他一回啊!
老天爷啊!朕已经是天子了!天子不是您的儿子吗?您倒是听见朕的话了吗?
朕真的只是抱怨抱怨,真的真的没想过叫皇阿玛死而复生。朕以天子的身份,郑重的发誓,这绝对不是朕祈求的。
大大的‘忠’字就在眼前,墨迹才干,整日里跟笔墨打交道的人知道,这字写下来最多也就半个时辰。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宫里的一切,那个人是知道的。
这怎么能不叫人惊惧!他惊恐的四处的看,这宫廷里站在边上伺候的,任何一个都可能不是他的人。
可怕吗?怕了!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傅恒!”他扬声就朝外喊:“召傅恒进宫!”此刻眼前的张廷玉不能信,眼前的弘昼更不能信了。皇阿玛回来弘昼不会是以前的弘昼,所以,最信得过的还是母族和妻族。可比起母族,还是现在已经被提起来的妻族,更可靠一些。只有妻族是跟他牢牢捆绑在一起的,因此,他急忙喊道:“吴书来,宣召傅恒即可进宫!”却忘了吴书来被打发了。
正说不见吴书来应声,就听弘昼喊了一声:“慢着!”
在乾隆看过去的时候,弘昼一把就摁住了乾隆,“四哥,冷静!”他噗通一声跪下,抱住乾隆的腿,“皇兄,这样的事……能叫谁知道?没人知道,就不出事。知道的人多了,心乱了,才是乱局的开始。您想想,这真的是您要的吗?这不仅不是您要的,这也绝对不是皇阿玛要的。况且,还有很多事无解,在没见到人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多余的!皇兄啊,哪怕是您疑心臣弟,臣弟也得说,您现在召见傅恒是要干什么?四哥,那是咱们的阿玛,难道您不了解阿玛?阿玛一生谨慎,若是没把握,又怎么会送了这么一副字进宫。”
言下之意,难道他不知道您现在手握生杀大权可能会杀他?
这话如同一瓢冷水瞬间给将他浇醒了!
弘昼说的……对!很对!
若皇阿玛真活着,却不露面。那一定是知道露面会造成朝局大乱,他一生以天下为重,这一点不会有改变。凡是对朝廷,对天下有害的事,他绝对不做。因此,他始终不曾露面。
如今突然送了这么一副字过来了,是因为张廷玉吗?肯定有这个原因。但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也不会现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家皇阿玛是帝王,不是侠客。他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同样作为帝王的他太清楚这一点。
因此,弘昼的话也算是把那根被快吓断的风筝线给拽回来,他的理智一点点回拢了。
一回神,他就伸手去扶张廷玉,紧跟着眼圈也红了,“爱卿啊,朕是舍不得你啊!”
还跪着的弘昼:“……”他自己爬起来,顺着这位皇兄的话往下说,“是啊!别说皇兄了,就是本王,猛的一听张相要走,心都慌了。您是皇祖父的老臣了,又是皇阿玛留给皇兄的托孤重臣,在您面前,本王自觉就是个小辈。您在,主心骨就在。您这猛的一走,只觉得真像是被您抛弃了一般,怎能不生气?说是生气,可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呀!就跟我家那些小子,当年送到宫里读书,我一离开眼前,就赖在地上撒泼打滚的……”
硬生生的将话往回圆。
乾隆满意了,他不方便说的话,弘昼说了。他拉不下的脸,就得有个人拉的下。
张廷玉心里也不由的赞一声和亲王,这突如其来的事,他脑子这会子也是糊涂的。但皇上和和亲王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这么一副崭新的先帝手笔,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先帝还活着。
他脑子里这会子想不明白的就是怎么可能活着呢?
想不明白,但他不难理解和亲王如今说的这一串话,以及现在这种态度的意思。他看似在维护当今,但何尝不是在维护没死的先帝?
没见到人,啥情况也不知道,那么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对皇帝来说,万一先帝手里就是有完全的准备怎么办?他这么突然一动,完全不念父子之情,是要逼先帝先出手的。
对弘昼来说,他忧心的是,万一先帝就是没有完全的准备怎么办?岂不是要再死一次?
因此,他一手拽着一边,愣是将眼前这位君王给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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