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宗德少时家贫,为了读书,可谓是吃尽了苦头。然而他性情坚定,又懂取舍,还真奔出了个前程来。可是也正因为少年时代的遭遇,他很清楚的明白,没了乌纱帽,他将会什么都不是,甚至要比年少时的自己还要凄惨贫寒。
人说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他快年过半百,若不趁机戴罪立功,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他为官多年,哪能不知出卖秦家兄弟的下场,可是他不得不这般做,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也要保住自己的颈上乌纱,哪怕被贬西北,他也不愿意彻底沦为普通百姓。
葛宗德的坚持并未得到任何回报,反倒让自己彻底陷入到泥地之中。他一脸麻木黯然的站在公堂之上,对秦氏兄弟指控的所有罪责都矢口否认,只道他们是打击报复,刻意陷害。葛宗德的确不曾插手盐税一事,然而却因他失察渎职,造成扬州府大半商户匿税藏银。
葛宗德曾因张灏匿税一事,判他流放三载,如今他自己竟也败在了匿税一事上。这因果循环,当真奇妙,若不是他藏有私心,意图坑害张灏,哪里会扯出匿税的大旗来。那钦差大人看了卷宗,发觉葛宗德曾判匿税一案,心中倒有几分赞许,暗道,他虽私德有亏,然其不与商贾合污,也算一股清流,因着一时好奇,就查了扬州府的税银,谁知竟发现如此大的漏洞。他这哪里是不与商贾合污,这明显就是故意当睁眼瞎呀。
当然除了税银一事,樊芷荣夫家也一举告到了钦差大人那处,道葛宗德假公济私,谋害良民,抢夺他人妻子,以权压人等等。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又有商户检举葛宗德以权谋私等等。
数罪并发,葛宗德死罪能免,活罪却难逃,最后被撤销功名,流放五载。好在他自己出事,却未牵连子嗣,连累同宗,葛宇彬听了判决后,方才彻底放下心来。倒是徐氏,见对葛宇轩没有影响,看也不看葛宗德,转身就走,至于葛宗德,他早已看到了徐氏与葛宇轩等人的身影,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竟然没有闹出别的幺蛾子,反倒面色如常的接受所有的判决,也不知他是心灰意冷,还是有别的盘算。
葛宗德被流放那日,葛宇轩与葛宇彬两兄弟一起前来送行,葛宇彬恨他,但是也顾忌自己的名声,所以忙上忙下的为他打点周全,葛宇轩则不然,他纯粹是过来看笑话的,故而眼里的喜意一点都没有隐藏,葛宗德见了,冷声道,“不愧是老子的种,就是心狠手辣。这点,你弟弟倒是比不上你。”是他小看了这个一直体弱多病的大儿子,没想到他竟有如此能耐,知晓他藏银的地点。
葛宗德可不是什么大清官,他的清正廉明不过是些假相罢了。这么些年来,他可是收了不少赃款,还藏在了别处,足足有几十万两之巨。这些银两是他日后的倚仗,没想到竟被葛宇轩找着了。昨夜,他受了葛宇轩的威胁,也实在害怕葛宇轩不管不顾的全部交待出来,方才答应葛宇轩的要求,沉默认罪,接受惩罚。然而,他心里却是百般不服气的,此时见了葛宇轩,哪能忍住心中的火气,故而很是嘲弄了他几句。
葛宗德的话对葛宇轩而言,完全就是不痛不痒。他很满意看到葛宗德跳脚的模样,轻笑道,“爹,儿子肖父,不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么,怎么你就这般不欢喜?”
葛宗德知晓葛宇轩是来看他笑话的,这个儿子早已恨上了他这个父亲,他只问了一句,“当初的事情,可是你策划的?”原先他也以为是徐氏暗中谋划,可这些日子,他见识到了个葛宇轩的手段,知道他是个冷漠且六亲不认之人,故而改变了想法。按照葛宇轩行事风格,当初那事,多半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让徐氏与他和离。
葛宇轩也没否认,只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并道,“是与不是,对爹爹而言不都一样么。”他都被流放了,难不成还梦想期满回家?想到此处,葛宇轩都不知道是该笑葛宗德天真,还是笑他愚蠢来的好。
葛宗德瞬间理解了葛宇轩的话外之意,又见他眼含杀机,大冷天里竟吓出一身汗来,他焦急问道,“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又做了什么不成?葛宇轩,你别忘了,我再不好,也是你亲爹,你若对我不孝,可是会天打雷劈的。”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怕了。官没了,他还有银,还有命。若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如今的他,什么都没有,若是徐家想要整治他,不亚于捏死一只蚂蚁。不成,他还不能死,大好的日子,他可还未活够。
葛宇轩并未多做解释,他知道葛宗德过的不好之后,就果断的转身回家了。
“轩儿,轩儿,你回来,你把话说清楚,爹错了,爹跟你道歉,还不成么?”身后传来葛宗德的道歉的声音,然而葛宇轩知道,他不是真的后悔,他只是害怕罢了。
葛宗德看着葛宇轩头也不回的离开,整个人顿时如没了骨头似的,瘫软在地上,他实在不明白,好端端的,他堂堂扬州知府,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去招惹芷荣,这样,他官好好的,她也不会绝望自杀。
想到樊芷荣死前种种,葛宗德突然流出好些老泪来。他错了,他是真的错了,这一切,都是他贪心不足造成的。
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