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二十三)(3 / 4)

然后,他再一次拨通了戒酒中心的电话。

在他和工作人员沟通过后、挂断电话时,他听到母亲用乌克兰语喃喃低语。

“我,是不是……是不是对不起你?”

江舫抚摸着她过早干枯发白的头发和眼角的深深纹路。

他没有正面作答,而是像小时候那样,轻声说:“我的天使。睡吧。”

但酗酒者的反省和愧悔往往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

江舫不会再轻易相信什么。

他像哄骗任何一个“朋友”一样,哄骗着他的母亲,让她今晚至少能醉得心安理得。

好在,他还有冰球。

冰球是一项绅士且暴力的运动。

你可以选择做挥舞着球棒、在冰上起舞的玫瑰诗人,也可以选择做冰上绽开的鲜血之花。

江舫将满腔积蓄在优雅和绅士之下的压抑,都发泄在了这片父亲生前最爱的冰球球场上。

——“Joker是天生的格斗家。”

一个俄罗斯退伍老兵,在江舫工作的地下赌场里担任保安。

他是这样评价江舫的。

江舫身量轻盈,肌肉柔软,兼具东欧人的蛮力和亚洲人的灵活。

在冰上,护具沉重且阔大,不容易使出力气,冰球赛中的互殴,往往只能你来我往、一拳一拳、黑熊一样笨重且粗暴地互砸。

江舫则不同。

他斯文优雅的身姿看上去更像是控球的主力,却能在别人向他挑衅时,轻松扯掉手套,一丢球杆,矮身一拳,猛轰上去。

他曾经这样一拳砸碎了半边对方的面部护具。

当然,磕磕碰碰中,难免负伤。

如果江舫的手指受了伤、红肿到不能屈伸时,会向赌场请一天假。

第二天,他会用一次性的玫瑰纹身挡住伤口,在客人面前将一手飞牌玩得出神入化,博得一片尖叫和口哨。

大三时,江舫在一场比赛中的勇猛表现,被基辅州骑兵冰球队相中。

江舫和他们签订了一份为期一年的合约。

原因是报酬丰厚。

江舫其实早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挣钱了。

他只是觉得母亲或许需要。

所以,他要更多。

基辅的其他学校和社区的冰球队早就听说过“卡宾先生”的名声。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疯子一样的、攻击性十足的美人enhancer。

没人敢轻易去招惹他。

因为他打起架来,好像命不是自己的。

骑兵队的夺冠之路并不算多么困难。

比赛结束的那天,江舫如约拿到了一大笔奖金。

然而,在那天下午,背着球包回到家时,江舫在公寓门口看到了曾和他打过许多次交道的、戒酒中心的工作人员。

在看到自己时,他脱下了帽子,鼻子通红,有些局促地擦了擦鼻尖。

……江舫站住了脚步。

一股他曾设想很久、却迟迟未到的阴影,慢慢将他笼罩起来。

如他所料。

母亲去世了。

因为睡梦中突如其来的脑溢血。

幸运的是没有痛苦。

那一年,江舫22岁。

社区里尽管没人知道江舫的真正职业,但他们都知道,江舫一直在为了他的母亲打工。

然而,这个在旁人眼中温和的、孝顺的、倾尽心血供养了母亲数年的年轻人,在葬礼上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来。

江舫用童年体验过的所有温暖,透支一样治愈、代偿着他伤痕累累的少年时期。

现在,他最后的一点光亮烧尽了。

……江舫想,他自由了。

那之后,江舫为卡宾先生完成了他的毕业论文,交上了几乎全A的成绩单。

再之后,江舫卖掉了他们家的房子,辞去了赌场的工作,踏上了他漫漫的独行之旅。

江舫的脚步遍布了乌克兰的角角落落。

他独身一人在废弃的高速公路上练习长板,背后是无法再喷发的死火山。

他戴着黑色的运动手套,俯身过弯时,指尖在粗粝的地面上轻轻点过。

高速摩擦的温度,让他感觉到了短暂的刺激。

但这份刺激不过是稍纵即逝。

几个月后,江舫考了货车司机的执照。

因为他听说,某家公司的运货路线中有一段路,那里的风景再好不过,看上十年也不会腻。

但不过几个月,他也就辞职了。

乌克兰他玩够了。

于是,江舫办理了护照,离开了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在吃、玩、住上肆意挥霍,毫无节制。

没钱了,他就会踏入当地的赌场,无论规模大小,随便赌上几把。

有的时候,江舫会因为赢得过多,被人盯上。

不消一刻钟,就会有人请他到赌场的贵宾室里暂候。

赌场的小经理会向他客客气气地递上一笔钱。

言下之意是,交个朋友,见好就收。

这是行业的潜规则。

赌场一旦碰见有手上本事的人,轻易不会撕破脸皮,常见的办法是给上一点钱,然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