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上去却不像愿意同他闲话的意思。

“某方才听到一些动静,这才出来看看,”高骞低声问,“未曾想,可是打扰到于郎君了?”

高骞平日里做的便是维护皇城秩序,天子尊严,于自荣当着他的面,这个时候气焰顿消,哪里还敢继续作威作福,赶紧吩咐人把那几个家丁叫回来,笑道,“高郎君误会了。”

高骞模棱两可地回答:“如此便再好不过。”

于自荣笑道,“也是巧了,郎君怎么会在此?”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又传来一声金玉相振的温润嗓音。

“翠翠。”

惜翠循声看去,只见青年静静站在不远处,如萧萧肃肃的玉树,不知站了有多久。

他目光看着她,又好似看着高骞,或是于自荣,亦或者说是眼前这出闹剧。

袖中的指尖轻轻一颤,卫檀生唇角敛去了往日的笑意,微垂的眼睫挡去了眸中重重的思绪。

他何等聪明,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他来晚了,再一次来晚了。

他得了信之后,急忙赶来,没想到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晚风吹起他脑后的发带,像扭曲了的杏色小鞭,直往脸颊上抽,激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卫檀生收紧了指尖,惊疑不定地想,她会怎么看待他?

当初是他害得她身死,如今却又来迟这一步。

卫檀生的面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再瞧见船头的高骞与她身侧的顾小秋时,更觉心脏好像被什么蓦地收紧,几乎喘不上气来。

在他目光中,少女似乎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语气中却并无任何责怪之意,“卫檀生,你来了?”

她的眼睛是黑色的,透着些冷,在暮色中,闪烁着淡淡的金黄,像是一朵冷焰,明亮极了。

但卫檀生看着看着,仿佛看到那火苗窜了出来,她的眼珠让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对吞噬光线的黑漆漆的窟窿,在无声地凝望着他。

一如他从药坊中回来后所梦见的那般。

卫檀生猛然惊醒。

他手一松,摸上腕间那佛珠,眼尾垂下,喉口莫名地涩住了。

“抱歉,”卫檀生缓缓扯出抹和往日没什么不同的微笑,“翠翠,我来晚了。”

只有他才知道,这是无数个日日夜夜中,他未曾说出口的话。

如今这业火总算烧到了他身上,火舌攀上脚尖,霎时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骨肉都烧成了灰屑。

晚风吹来,伫立船头的两人说话声儿也叫风吹散了。

围观的众人都渐次地散去。

没一会儿,不知高骞说了些什么,于自荣讪讪地进了船舱,高骞却吩咐船夫靠岸,登上了河岸,目光淡淡地看了过来。

“吴娘子。”

瞧见惜翠身旁站着的卫檀生与顾小秋,高骞眉头微不可见地又皱紧了些。

“能否移步同我一谈。”

惜翠没有多想,正要应声,卫檀生却突然道,“翠翠,别去。”

惜翠一愣。

青年只是看着她,嘴角笑意顿失,轻声固执地重复道,“翠翠,别去。”

她与高骞如今并无血缘干系,高骞并非她嫡亲的兄长。

别去。

画舫便停泊在河畔。

卫檀生紧紧地盯着她眼里那抹金黄的余烬。他心中蓦地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与惶恐。

仿佛只要她走向高骞,登上了画舫,便会随着那流水东去,奔流入海,去向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更广阔的世外。

她身侧有高骞,也有顾小秋。

他并不是她的唯一,她随时都有可能厌弃他,离他而去。

毕竟,他与旁人不同,他自小都与旁人不同。

那丫鬟临行前哭着的模样再度浮现在脑海。

“小郎,你没有心。”她哭着说,“小郎你没有心。”

“翠翠,别去。”

眼前的青年面色苍白,好似玉树在晚风中摇摇欲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固执地重复着这么一句话,好似喃喃地恳求。

惜翠犹豫了片刻,“我不去。”便转身看向高骞,摇了摇头。高骞虽皱眉,却不好再多拦她。

顾小秋似乎看出了其间诡异的气氛,将手里那盏牛皮灯笼交给了她,“今日之事,多谢娘子,娘子且拿着这盏灯笼,也好照一照夜路。”

回去的路上,正碰见有人挎着马头竹篮,在当街买花,竹篮中牡丹、芍药、棣棠、玉兰花,拥拥挤挤。

卫檀生好像想到了什么,提起衣袖拿了朵白玉兰。

酒盏似的白玉兰,好像盛满了琥珀色的酒光,白的像雪。

惜翠半低着头,卫檀生轻轻地别在了她鬓角,指尖也在发颤。

“翠翠,”他凝望着乌黑的鬓边那雪白的白玉兰,下定决心般地轻声道,“我爱你。”

他也是有心的。

“即心是佛,心即是佛,”他弯着唇,心上似乎有佛寺檐角的风铃荡过一阵颤音,他终于卑微而忐忑的,将自己的心意坦露于口,“翠翠,你是我的佛。”

她是他的心,也是他唯一的佛,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