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一次地亮了。晨曦透窗, 紫微宫顶的琉璃瓦面,在初升的朝阳之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慕扶兰坐在镜前。阿茹陪伴在她身后,为她梳理着长发。
“姑姑, 你的头发真好呀,便似我们洞庭湖的春水,又滑,又亮……”
少女一边替她梳头,一边由衷地轻声赞美。
慕扶兰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绿鬓雪颜,恍惚之间, 忽然想起了十年之前,另一个十六岁的自己。
记得也是一个如此的清晨, 那时,她嫁作人妇尚不满一年, 她那个年轻、野心勃勃的丈夫,在新婚之夜离她而去,长久不归,而她,从昨夜的一场噩梦之中刚刚苏醒。
就是那一场噩梦,改变了她的一切。
那个时候,她一心只想离开那个给她带来了一切厄运的男人。她想回到生她养她的长沙国, 平平稳稳地过完她这新的一生,又怎会想到十年之后, 她会身处紫阙,被人尊为太后。
三个月前,少帝准备已久、由他亲自策划的南下平定齐王朝廷的战事,取得大胜。那个在大成立国后于南方又苟延残喘了几年的小朝廷,就此不复存在,赵羲泰在追兵之下,投海自尽。前些日,军队凯旋,少帝率文武百官,行二十里路,出城迎接。
大成朝的开国皇帝谢长庚当初御驾亲征,在外不幸旧伤复发,半年后,英年早逝,随后,太子在监国皇后和数名重臣的辅佐之下继位。这两年来,他不但聪敏善治,其勤勉亦是令人赞叹。每日除处置朝政,一早五更,他必会起身,如他幼时那样,习剑、读书,风雨无阻。
而今天下大定,归于一统,因这征南一战,少帝威望大涨,他又快年满十四,足以亲政了。
便在昨日,太后卸了监国之任,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之下,将那枚此前一直由她掌管的玉玺,亲手交到了少帝的手上。
“太后,陛下来了——”
伴着一阵听起来带了些急促的脚步声,宫人的传话,亦随之而入。
阿茹的手一顿,面颊悄悄红了,急忙放下梳子,闪身躲了出去。
慕扶兰望着她含羞避走的亭亭背影,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人人都知,少帝和郡主阿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少帝亲政了,待到先帝的孝期满了,他二人便将成婚。
“母后!”
殿外奔入了一个身着龙袍的少年。那少年疾步奔到她的面前,噗通一声,双膝落地,跪了下去。
“母后,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要走?”
少年睁大眼睛望着她,神色间,满是惊诧和意外。
慕扶兰命周围的人都退出去。
“是。过些时日,我便回洞庭去了。”她说。
少年紧紧地抓着慕扶兰的衣袖,“好端端的,娘亲为何突然要走?”
“熙儿,娘亲早就想回了。从前是脱不开身,如今你已亲政,我对你很是放心。”
“我也该回去了。”
少年怔怔地望着她,片刻之后,攥着慕扶兰衣袖的指慢慢地松开。
“娘亲……”他低低地道,“虽然儿子盼望能早晚得见娘亲的面,但倘若娘亲不愿再困于此处,想回洞庭,儿子绝不阻拦。”
他说着,眼眶慢慢泛红。
慕扶兰微笑道:“娘亲从小在那里长大,如今回去,如鱼得水,你不必记挂。何况,娘亲也不是不回,等你大婚之日,娘亲自会回来。”
“娘亲!”少年朝她叩首,久久不起。
慕扶兰将他扶了起来,凝视着面前这张和那个人日益酷似的脸容,沉吟了下,说:“我回去,想向你要走一个人。”
“娘亲你说!”少年点头。“是谁?”
慕扶兰说出了一个名字。
少年一怔。
那人是上京的禁军副统领,平日沉默寡言,左手缺了一根拇指,据说是早年跟随先帝之时,因不知犯下何事,自戒而断,但因一身本事,又忠心耿耿,这两年,除履行统领禁卫之职,平日还负责禁军的训练和教导。
“我已问过他了,他自愿随我回洞庭。”
虽然并不知道为何自己母亲要带走这个朱六虎,但她既开口了,少年又岂会不肯,立刻答应:“儿子知道了,今日便叫他准备,随同娘亲回去。”
慕扶兰微笑:“我无事了。你刚亲政,事很多,你忙去,不必再留我这里。”
少年起身而去。慕扶兰目送着他的背影,见他就要步出殿外,忽又停下了脚步,猛地回头。
“娘亲!儿子……”
他开了个头,却又突然打住了。
“熙儿你可是还有别事?”慕扶兰见他似还有话,便问。
“无事……”
他迟疑了下,最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儿子想说,娘亲往后顺心顺意,儿子此生,便再无所求。”
他转身,朝着慕扶兰再次郑重下跪,哽咽着道。
……
这一年,大成朝那位年方二十六岁的年轻的慕太后,一为调养身体,二,亦是为免被人诟病有重蹈前朝刘后干政之嫌,在还政少帝之后,于春末,悄然离开上京,回归洞庭。
她一路南下,回到了岳城,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