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益彰一愣,随即, 着急地坐起身, 一把抓紧她胳膊,担忧道:“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
见他急得脸色都白了, 段新钰微微一笑,扶住他胳膊,缓声道:“我无事,看你, 急得脸色都白了。”
她声音不徐不疾, 恍若一阵暖暖的春风,拉扯着春天的嫩柳条,缓缓拂进他心扉。
相益彰心里不自觉一松, 但手上抓着她的力道分毫不减, 仍旧执拗又担心地看着她, 说:“你最是胆小的性子, 若真是无事,是断不会主动跟我提这件事,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跟我说,不要急, 也不要担心, 咱们好好协商, 总能寻出个解决办法来。”
说话的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甚至还要更甚, 段新钰心里一热,嘴角不觉上扬,她轻轻靠到他怀里,“还真有点事,需要麻烦你这位相公大人。”
“你说。”
段新钰咬住唇,沉默了会,方小心开口:“随遇安,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生瑞哥儿时坏了身子,此后难再有孕,其实不单单是因着这件事,我自小身子就不好,本就不宜有孕。”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盯着他愣怔的神情,迟疑咬唇,“你会嫌弃我吗?”
相益彰猛然回过神,一把抓紧她的手,脑袋跟个筛子似的飞速摇晃,“你胡说什么呢?咱们既已结为夫妇,那便是夫妇一体,你现在身子有疾,我心里岂能好受,我现在,心里就跟蚂蚁爬似的。”说到这里,他叹口气,有些不满和不疼,“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咱们也好早些召太医来给你看看,你自己身体的康健状况,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段新钰摇摇头,苦笑:“我不是不放在心上,之前府里一直有为我调养,早先在农间时,村里的四婶子也为我看过,我这病,只能慢慢调养,没其他法子。”
“那咱们也要传召太医来看,不让太医看看,我不放心。”
说着,他拿了自己的令牌,让身边的太监去太医院找张太医。
趁他寻太医过来的间隙,相益彰跟她解释,“张太医是我在外时偶然碰见的一位良医,当时他因着一件事深陷牢狱之灾,我心有不忍,又见事情有异,就稍作手段将他救了出来,又将他带到京城的太医院,你放心吧,他对我一向忠心耿耿。”
段新钰点了点头。
过了会,那位张太医走了过来,他相貌普通,三髻美人髻条缕分明地挂在下颌,一双眼睛明亮而端正,是个身有正气的人。
他走过来,朝他们弯腰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起来吧。”相益彰将他叫起来,看了眼段新钰,道,“太子妃身子有漾,劳烦张太医劳神看看。”
“殿下折煞臣子了。”张太医弯了弯腰,上前几步,问,“不知太子妃娘娘身体有何不适?可否让老臣诊下脉?”
段新钰顿了顿,应一声,而后将胳膊伸了出来,张太医走上前,先拿起帕子搁在她手腕上,这才敢上手摸脉。不知过了多久,张太医眉梢渐渐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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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段新钰靠在椅子上出神,白鹭轻轻走进来,给她捏肩捶背,许久,她轻声开口,“娘娘,好在太医没将话说死了,您还有机会。”
段新钰眼珠动了动,半晌,她苦笑一声,“也只能看缘分了。”
这日,段新钰正在殿里教瑞哥儿照着前头的进程习字,本来瑞哥儿该由陛下亲自教导开蒙,只是这些日子陛下丹瘾又上来了,没办法,段新钰只好暂时接下这个担子,等陛下炼丹出关再说。
“这是随。”
“随。”
“遇。”
“遇。”
“安。”
“安。”
段新钰与瑞哥儿嗓音一前一后浮现,一人教习,一人学着念,一人嗓音轻柔,婉若四月里滚在风中浪飘舞的柳絮,一人童声稚语,好似灿阳下那沾了糖渍潋滟红润的糖葫芦。
相益彰未进屋就听得两人相称合拍的声音,他踏进屋,又见一滚着素边零星散着几点淡雅水仙云锦衣的飞仙髻少妇将一个圆领红寿字衣,脖子间挂着一把吉祥如意锁的胖娃娃拢在身前,正一字一句,一笔一划地教他习字。
殿内清爽的冰气滚滚袭来,瞬间,他由里到外都通畅了。
瞧见他回来,云雀和丹心忙疾步上前,一人接住他随手脱下的衣服,一人撩了帘子出去叫小宫女端来水和毛巾。
段新钰松开瑞哥儿,瑞哥儿立即不顾什么习字了,撒了笔就朝他身上扑去。
“父王~”
相益彰接住他,颠了颠他沉甸甸的小身体,再瞧瞧他红润的小脸蛋,心里仅剩的那点火气也随着他“咯咯”的笑声排出体外了。
他抱着瑞哥儿走到她身边,坐下,拨拉过来两人习字的小本子,瞧见上面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登时笑开了,“这是什么?”
瑞哥儿立时道:“这是母妃教我的,还说这是父王的小名,父王,这是你小名吗?”
闻言,相益彰愣了愣,看向段新钰,对上她温婉柔和的目光,许久,轻轻一笑,“是啊,这是父王的小名,你可不要让旁人知道了,这是你皇爷爷都不曾知道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