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红豆佛珠(1 / 4)

() 告别卅四, 封如故披衣沿河缓缓而行。

他有家可回, 却并不很想回去。

沉水清寒, 但终归是天水,格外养人, 水边应季、不应季的各类树木丛生丰茂。

封如故在林间兜转几圈后,攀上了一棵花梨木,坐在树干上,摘了豆荚, 剥开,在掌心细细筛选。

直至天色微黯, 夜蝉疏疏,封如故才结束了他的不务正业。

他长腿一抬,竟不带任何灵力,从离地十数米的梢头纵身跳下!

林中一道久候的身影一顿,在察觉到他确然没有动用半点灵力后, 身形疾掠,僧袍惊起几片花叶, 将即将重重跌到地面的封如故拦腰接了个满怀。

……就像接住一个从天而降的酹酒花神。

注视着这张因为劳累而泛着淡淡红晕的脸, 如一面上表情依旧寡淡, 表情、声音似乎永远不会为外物所动,与封如故这样近身相拥是如此, 尾随被抓了现行也是如此,叫封如故都有几分佩服他这种拿捏得当的从容感了:“云中君,你这是做什么?”

封如故理直气壮道:“爬上来已是累极之事, 再要依照原样爬下去,可不是要封二的命吗。”

以为他是头晕目眩、跌下树来的如一闻言心松了片刻,长睫垂落,避开他的眼睛,好像只要如此,二人便没有像现在这般亲昵:“若贫僧不在,云中君还会这般随心所欲吗?”

“你不是在吗?”他笑嘻嘻地伸手扣住如一颈后:“我赌大师慈悲心肠,不会舍得不管封二。”

如一环住他腰身的手掌一紧,将他半放半扔了下来:“……胡闹。”

封如故在心里咦了一声。

隔着一层衣服,封如故都觉出,如一揽在他腰间的手掌好像有些出汗。

封如故想,大概是沾上夜露了吧。

另一边,如一盯着自己的手掌,估量他的腰围最多只得三掌,着实太细了些。

但他很快觉出自己这样的测算简直是多此一举:“回去吧。”

“不回去。”封如故却说,“我心中有事,不想回去见师兄。”

既然知道七花印会再破一次,何必惹得师兄担忧?

……既然知道见了他,自己就会心软,不如暂时不见。

如一眉心微皱,刚想问,封如故便笑吟吟地拍拍他的肩:“你安心罢,我刚才只是去见了卅四叔叔,不是要做坏事。”

如一一怔。

片刻过后,他才反应过来,封如故误会自己从刚才一路跟踪他到现在,是怕他又惹下什么出人意料的麻烦。

封如故将话说到这份上,如一也不好解释,自己从他出剑川起就跟着他,只是怕他身体有恙时身侧无人照料罢了。

他冷硬道:“这样最好。”

话刚出口,他便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去,低念一声佛号。

不知怎的,每每面对封如故,他满腔的情绪就难以收拾,恨不得满溢出来。

封如故则略感酸涩,笑了一声。

他想,果真这般讨厌我吗。

既是不急着回去,又把暗中跟踪的如一骗了出来,封如故索性赖上了他:“大师,共乘一剑,坐观夕照,如何?”

如一对此人的心血来潮无奈已极,以指节探他的额温,发现温度退了不少,便半命令道:“回去休息。”

他本想用佛珠直接将人带走,但惯性地一抬手,才发现佛珠早已断成离珠,散入沉水之中。

封如故趁势撒娇:“我不想回去。我也走不动了。”

如一:“你……”

封如故轻声说:“我是真的走不动。”

听到他这样说,如一没再说话。

在封如故以为他会嫌自己麻烦、拂袖而去时,他竟招手唤出“众生相”,掐一个诀,木剑迎风而长,很快长到了九尺长。

封如故欣欣然侧坐上去。

如一盘膝坐于剑上,只叫在剑川四周的树林上空徐徐兜圈,并不往高处去,免得叫封如故平白又受了风寒。

封如故果真是个闲不住的,坐了一会儿,便从随身锦囊里取出一副棋盘、两盘玉子:“手谈一局?”

如一正想着自己的手要往哪里放,这下倒省了多余的心思了。

下棋确实是个分心的好法子。

如一执黑,封如故执白,二人对坐,准备在剑身上对弈。

然而,封如故方一开局,如一便看出来,这棋盘不是寻常棋盘,棋局亦不是寻常棋局。

……此乃“剑局”。

这是道门所谓的棋道,蕴理于棋,藏锋于子,落天元,贯长气,建立一片虚空剑境。

棋盘上的一进一退,一来一往,看似棋斗,实则是剑试。

更准确地来说,这是一场心斗。

不动灵力,只比心法。

封如故单指摩挲棋子,道:“我今日观你剑路,是聚阴气于体,采众生业果,因此剑势大有青衣鬼话、尸衣遮天之相。道家剑法,崇尚天地万物,而佛家剑更崇尚意中佛理,只愿无欲无求,无相无物,以剑意逞凶为下品,以飞花摘叶为中品,以止戈不杀为上品。……你这剑路,倒是三不沾染,自成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