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红妆公子(1 / 2)

封如故捧着妆奁盒进来时,婆婆刚刚怀着怜香之心离去。

如一本就喜净,绞过面后,面部更是洁净,轮廓也柔和了不少。

封如故没忍住上手摸了摸,被如一偏头躲开。

他皱眉:“放尊重点儿,勿要动手动脚。”

封如故跃坐上镜台:“封二秉性难改,若想要改,只得重新投胎啦。”

他极适合红裳,踏上他所坐的红木椅边,足尖恰踩在他双腿之间的空隙,轻佻地晃着身体,晃着脚,像是一枝孤独的龙凤红烛,既是明艳,又热衷于将自己燃烧成一团火焰。

如一被他一团红衣烧得微微有些眼热,勉强道:“要画就快些。”

“好啦,不闹了。”封如故跃下桌面,“我妻等急了。”

如一横他一眼,并未承认,也不否认。

封如故借着为他上妆的时间,细细打量他,越看越是喜欢。

他还记得游红尘小时候的样子,安静地执笔,认真地练剑,还有他招自己去看自己的花的样子:“义父,我种的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当时的封如故听到他的招呼,走到他身侧,却发现他闭着眼,乖乖伸着手,等人来牵,立即心软,执住他的手,问:“为什么闭着眼?”

“我只看到了一朵。”小红尘软软道,“但我知道,那一丛都开了。我没舍得看。最好的东西,第一眼都要给义父的。”

封如故把那听话的傻孩子抱高高,跟他一块儿去看花。

但对着这张脸,封如故发现自己记忆中的面目模糊了,只剩面前这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倔强,冷淡,表如冰,里如火,很是有趣,偶尔那对自己欲拒还迎的回护和心疼,让他禁不住好笑,又心软。

从父母死后,封如故就避免叫人喜欢上自己,他的情感并不很多,都珍惜地收在一方匣子里,别人看他笑,看他哭,看他骂,觉得他这人活得感情丰沛,状似疯癫,只有封如故知道,他的疯癫,只因他从不当真。

除非他确信自己能给这人一世快乐,他才会将感情倾囊相授。

如一是他唯一的失误。

封如故那时还年轻,尚不知未来的几多祸殃。

而因为习惯了吝啬地给予感情的封如故,现在仍给不了他什么。

他颇为苦恼。

他对如一确有些说不清的动心,但他对自己的情绪相当敏感,一经发现,他马上将这感情控制起来,秘而不宣。

而现在,近距离看着这张脸,封如故知道自己又有点气血不畅了。

他只好着挑选眉黛颜色时,垂下长睫,悄悄嘘出一点鼻腔里的热气。

如一见他上妆的手法娴熟,心中亦是不快:“云中君倒是精于此道,是贫僧小瞧了。”

封如故:“拿浮春练的。练了有一年多,腻了,就不玩了。”

如一:“练这有何用处?”

封如故:“你若有十年待在家中,哪里都不必去,自是要找些事情来消遣取乐的。”

如一被上了一层薄透唇妆,唇色殷红,眼尾更渲上了一尾红,更显得可怜可爱。

他唇畔蠕动,似是有话要说。

封如故:“有问题就问。”

如一:“我没有问题。”

封如故:“好好。没有,没有。”

如一:“……”

如一:“……”

如一忍无可忍:“……当初,为何要突然与文始山文三小姐合籍?”

那女子,与他性情、品貌、志趣皆不相投,父亲文润津与魔道私相授受,大哥文忱软弱卑怯,二弟文悯性情暴烈,忱不忱,悯不悯,慎不慎,说到底,封如故作为风陵三仙君之一,缘何要与远逊于他的文家结亲?

封如故卖关子:“你猜?”

如一:“突发奇想?”

封如故不答。

“别有所图?”

封如故亦是不答。

“或是,你早知道文家中种种痈疮,想借此彻查文家之事?”

封如故:“嘴闭上。”

如一:“……”缓缓闭嘴。

封如故为他的唇敷上第二层妆,平淡道:“是我对不起她。若我不与她结亲,唐刀客不会找到下手之机,她也不会白白送了性命。”

那花了半个月、绘就封字血笔的唐刀客,不知做了几年准备,单挑他定下道侣后动手,以他未婚妻头颅作结,诱他下山。

但这仍然没有回答如一的问题。

如一看出他不欲作答,索性把自己交给了他,任他在自己这张寡淡的画布上肆意折腾,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变得不像自己,如一微微歪了头,难得有空,可以细细打量自己的脸。

如一本是厌恶自己的相貌的。

他因他的相貌,做了祭品之首,在别人死了的时候,他还麻木地活着。

后来,义父往他小小的身体里塞了新的魂魄,在他渐渐长到晓得美丑的年纪时,他入了寒山寺。

佛门之中,“相”是最没用的。

他因为好相貌,在还没进戒律院时,在寺内小溪浣洗衣物,被一些外门俗僧嘲笑该去尼姑庵,还被他们大力捏着秀气的面皮来回摇晃,涎道,长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