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羽从来不知道一个小时的车程竟然是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 长到某些人或许已经从青年跨越了中年, 又从中年跨越老年, 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他一会儿看看前方的路, 一会儿又看看摆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唯恐急促的铃声带来让自己崩溃的消息。
每一次, 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 他都会产生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整个人分明恐惧到窒息,却又不敢不接。
“丁总,道歉函我们已经发出去了,全公司的人都转了;负面言论我们也都删除了;热搜撤了;道歉信我给您编辑好了,我现在就发过来给您看看?”公关部经理战战兢兢地汇报情况。
“外界反应如何?”丁羽扯开领带,哑声询问。
“外界都说我们集团被梵伽罗先生绑架了, 让我们眨眨眼。”公关部经理挑选了最经典的一条评论说道。
“屁的被绑架!你一条条给网友回复,就说我们集团和梵伽罗先生的关系非常友好, 以后会有很多合作, 不存在矛盾和冲突!凯旋和梵伽罗的关系也很融洽,是亲如兄弟的一家人!谁他妈再攻讦梵伽罗,谁就是跟我们凯旋集团作对,我们会不遗余力地追究此人的责任!就这么发, 让那些黑子、喷子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好的,好的, 我马上去请水军帮梵伽罗先生洗白。那道歉信……”
“你念给我听,我告诉你怎么改, 我现在在开车,不方便看手机。”丁羽的心脏缩得越来越紧,几乎闷痛地令他无法呼吸,因为他明白现在流逝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凯旋的生命。他如今行驶的这条道路有可能是希望之路,也有可能是与好友从此诀别永不得见的末路。
他的额头流下汩汩冷汗,却依然认真聆听着经理的话,把她撰写的道歉信一字字一句句琢磨了又琢磨,删改了又删改,显出足足的诚意来。他丁羽生而富贵却并非纨袴膏粱,算计人的时候他可以狠辣无情,求人的时候也能放得下.身段。
改好了道歉信,他让公关部经理立刻发布出去,完了慎重叮嘱:“控制好舆论,不要让网民把我们凯旋集团和梵伽罗摆放到敌对的两个阵营里去,加剧我们之间的冲突和矛盾。你们要是不想公司股价继续暴跌下去,就好好给梵伽罗道歉洗白,明白吗?”
“明白了,所以说梵总的病真的只有梵伽罗能治好对吗?”公关部经理小心翼翼地问。
丁羽沉默良久才颤声道:“……对!”与其说他是在回答,不如说他是在许愿。留存在他心里的那点微乎其微的希望,被他用执念放大了无数倍。
“好,那我马上去控制舆论。”公关部经理挂断了电话。
原本大肆攻击梵伽罗的凯旋集团忽然调转矛头开始攻击梵伽罗的黑粉和喷子,这一波骚操作看傻了一众网友,而警方适时发布的案情通报和记者披露的梵凯旋病重之中的照片以及医生的诊断书,已彻底让这起扑朔迷离的疑案变得清晰起来。
【梵伽罗的预言肯定应验了,梵凯旋的命现在悬在他身上,凯旋集团当然要往死里巴结他!几个小时之内衰老了几十岁,这肯定是病,绝不是投毒!】
【所以说嘴硬还是扛不过命啊!】
【仰望梵神!】
【梵·预言大帝·伽罗!】
网友们似乎猜到了真相,纷纷表示自己已搬来小板凳,坐等后续发展。如果梵伽罗真能让一个得了必死之症的人恢复健康,那不用问了,他绝对是个神仙!
星辉的股价刚开始下挫就迅速迎来暴涨,而曹晓辉早已习惯了这种起起落落起起起起……的人生,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还对两名助理吹着牛皮:“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就说不用浪费那个钱撤热搜,也不用请水军给梵老师洗白,他老人家一切都能自己搞定!哟,丁总也发了道歉信?我来看看,哈哈哈,这跪舔的姿势还挺标准的,我给丁总点个赞!”
当舆论彻底逆转时,丁羽终于抵达了月亮湾小区,然后一路飞奔到一号楼,坐电梯上了十八层,流着冷汗摁响了门铃,心脏的跳动声比门铃还急促。
“梵伽罗,梵老师,求您帮帮凯旋!”门刚打开,他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沙哑的嗓音里没有半分委屈,而是满满的焦虑和诚恳。为了救回好友,他可以忍受任何折辱。嘴硬、骨头硬都没用,命不硬说什么都白搭!
但是来开门的却并非梵伽罗,而是宋睿。他饶有兴致地观察丁羽头顶的两个发旋,迅速给他做了一个心理分析,完了冲阳台招手:“是梵凯旋的朋友丁羽,上次在宴会上让你算命的那个。”
“啊,我马上就来。”梵伽罗把几只虫子塞进鱼缸,又拍了拍小黄人的脑袋,这才走到玄关处换鞋,十分温和有礼地说道:“您请稍等。”
没有志得意满的嘲讽,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刁难,更没有落井下石故意折辱,青年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跨出房门,做好了去医院帮助梵凯旋的准备。
丁羽是来负荆请罪的,同时也是来求人的,更是来承受践踏的,然而他想象中的小人得志的画面根本就没出现,对方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自顾摁了电梯的下行键。
看着青年挺拔的背影,丁羽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