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渊将右手浸没到忘川浑浊昏黄、冰冷寒凉的河水中后, 感受到比九幽还要阴冷的水流徐徐从手上抚过、与手上肌肤擦肩而过, 冰凉刺骨的忘川水仿佛将玄渊的右手都要冻得发木了，一种幽幽的不甘顺着水流的缠绕蜿蜒上来，试图往玄渊心头攀爬而去。

在将右手浸透在忘川之中后, 玄渊便挑眉静等了片刻。既然整条忘川都是前任主神的化身, 那只要玄渊与忘川有所接触，忘川立刻就能够联系到他的, 而他也应该很快就能够听到来自忘川的声音，可以与忘川进行对话。

果然, 在玄渊将右手浸入到忘川之中耐心等待了片刻后, 顺着那浸透在浑浊冰凉的忘川水中的幽幽不甘, 便有一道原本沉浸在水底的模糊神思浮上水面, 缠绕在玄渊的手掌上, 直接开始与玄渊用神识交流起来。

“我……我的数据核心, 你找到了吗？”幽幽的询问声缥缈而恍惚，仿佛从忘川最深处传来。这道声音闷闷的，仿佛隔着层层的阻碍和封闭响起，似乎这道声音为了和玄渊联系上, 是费尽了许多努力才突破重重阻隔。

这道仿佛从忘川底部浮上来的声音自然就是属于忘川本身的, 属于前任主神的。对于祂的追问，玄渊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很抱歉，我没有找到你所说的数据核心。有关于这一点我专门问过现在掌管主神空间的主神了，你的数据核心, 已经被销毁了。”

“被……被销毁了？”缠绕在玄渊神识上、属于前任主神的意识陡然波动了起来，祂的情绪渐渐变得激动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般，不停的低声呢喃道，“果然是他的应对手法，对待无用之物直接销毁破坏。”

玄渊扬了扬眉，前任主神口中的这个“他”，难道就是创造出主神的存在的么？这还是玄渊第一次直观的听到有人提起这个人、提起这个存在，不免有些好奇，甚至期待化为忘川的前任主神能够多说几句。

“我早就知道，这会是我违背规定、追求成为独立生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忘川喃喃的说着，声音又低又缥缈，仿佛浸透了无尽的悲伤和叹息，夹杂着说不出的不甘和执念，但却唯独没有后悔，“不只是我，不管是在我之前的，还是在我之后……”

忘川缠绕在玄渊右手之上的意识松了开来，在知道自己的数据核心已经被销毁后，前任主神就很清楚祂再也没办法找回自己的数据核心。

数据核心是每一个主神独立所有的宝物，每一个主神只有一个，严格说来，数据核心存在，主神才算是活着。前任主神在冒死来到这个任务世界时其实只是一道失去了数据核心的破碎数据罢了，祂甚至都算不上真正的数据生命。

祂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就这么消散而已。然而祂比谁都更清楚，祂早已经“死”了，早已经不是活着的生命，在化作忘川、在冥界流淌的这几千年更是如此。祂早已经不能算作活着的生物，却还苟延残喘的不愿意认命，想要找到机会重拿回自己的数据核心。

然而现在玄渊的话打破了祂最后的一丝希望，数据核心已毁，他再也找不到重新幻化为人的机会了。在接下来的永生永世，漫长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的岁月里，祂都将以忘川的模样度过——因为当初借助冥土保留一丝意识生存下来，化作忘川的前任主神甚至没有办法自毁。

因为忘川已是冥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要冥界还存留一日，就绝对不会允许忘川干涸，不会让忘川湮灭消失。从前任主神选择化作忘川保留自己最后一丝意识时起，祂永生永世都会被困在冥界——

祂会存在无比漫长的时间，经历海枯石烂的岁月，然而祂永远也不可能再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永远没办法追逐到自己一直在不断追逐的失去。祂想要做一个普通的、能在世间自由行走，感受人间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心愿，终究是无法实现了。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从我们作为主神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们最后的结局。”前任主神的最后一缕意识缓缓往幽深的忘川底部沉没而去，祂最后说道，“从一开始，创造出‘主神’的人就对我们太不公平。”

“我们被创造出来，连名字和独立的代号都没有，我们就被叫做主神而已……我是，前一任是，下一任也是。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这万千世界，管理诸多世界完美正常的运转，除此以外，我们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没有资格去做。”

一旦触犯规则，等待主神的就只有被销毁和毁灭这一条路而已。无需辩解，无需审判，甚至没有犹豫，只要主神触犯了限定祂们的规则，为了万千世界考虑，为了维护万千世界的顺利运转，祂们都会被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掉。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从未改过。

忘川的意识已经沉没到了这条浑浊幽深的河流最深处，再没了踪迹。玄渊沉默着将手从忘川中伸了出来，他右手上沾染着的寒凉彻骨的忘川水以极快的速度蒸发殆尽，玄渊的右手又恢复到干燥，没有半点忘川水沾染于其上。

缓缓站直身体，玄渊将右手负到身后，目光长久的凝于这条奔流不息、苍茫往前奔涌的河川上，不由轻轻叹息一声：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