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临出了国子监,一眼便看见站在檐下的楼西胧。楼西胧仰着头,树影斑驳落在他的脸上,微风吹的树叶晃动,泄下的阳光照的他的瞳仁如琉璃一般。
翟临怔了一怔,等他又走的近了一些,楼西胧才发觉了他似的偏头望了过来。
“四皇子。”翟临与他对视,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显现出来,楼西胧就接连后退了几步。
“你从前见过我吗?”翟临往前走一步,楼西胧便跟着往后退一步。
他刚才仰着头时,面容十分恬静,如今看到了他,却仿佛窥见了食人的猛兽。翟临生的也是年少俊美,家中婢女看他心喜爱慕,怎么一到宫里却把素未谋面的皇子吓成这样?
“我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面前年少时的翟临,与楼西胧记忆里的那个总是带着几分睥睨姿态的青年重合——他从来不满意自己,每次从边疆还朝,站在朝堂上看见自己目光都是冰冷刺骨。
他连杀自己的时候也是那样。
楼西胧退的越来越快,后面就是台阶,翟临看他还在后退,连忙站定住不敢再上前,然而楼西胧还在后退。“小心——”翟临眼睁睁看他一脚踩空摔倒在地,匆匆下了台阶去扶他,“四皇子你没事吧?”只他刚碰到楼西胧衣服的一角,摔在地上吃了痛的楼西胧就已经推开他,手脚并用的从他面前爬开了。感觉到温热衣服从自己掌心间滑出的翟临,因为隔得太近,甚至还听到了楼西胧牙关战栗的声音。
三皇子透过大开的琐窗,正看到这一幕。
……
下了课后,三皇子与翟临聚在了一起。
“他从小娇生惯养,女儿似的,你与那些王孙公子不同,所以他才那么怕你。”三皇子说出这个理由,自己都觉得牵强。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与太子伴驾出游过几次不同,楼西胧从出生开始便没踏出过宫闱,据翟临所说,他从前一直随父在漠北,最近几回才回到京城。
两人绝不可能有过交集。除了这一牵强理由外,找不到别的来解释楼西胧的惧怕。
“他那么怕我,我生的这么凶恶吗。”翟临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言语间竟有几分严肃——因为他是武人所以怕他?他在军营里,见过有些魁梧似熊,遍体生毛的士兵,那才是真的凶恶。他连自己都怕,见到那些士兵,岂不是要吓得昏过去?
“咚。”
一颗石子投进了湖面,涟漪层层,模糊了二人的背影。
三皇子觉得最近自己关心楼西胧太多,他自己也有些奇怪,正好此刻他母妃的宫人前来叫他,他便与翟临分别了。
在三皇子走后,翟临仍旧站在湖边,捏着自己的下巴左转右转的端详自己的相貌。
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在意这样的东西。
天色渐渐昏暗,有个宫女从他的身后路过,翟临忽然站起,吓了宫女一跳。翟临凑到宫女面前,皱着眉头问她,“我生的很丑吗?”
宫女先是一怔,看他严肃模样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翟伴读生的仪表堂堂,比翟将军更要英武呢。”
……
夜色依稀,脱下衣裳步入浴桶的楼西胧,在膝盖上破皮的伤口碰触到热水时痛的哆嗦了一下。为他宽衣的宫女发现了,见他手肘膝盖都有淤青,吓了一跳,“四皇子,您怎么弄的?”
楼西胧已经沉进了浴桶中,“今日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跤。”
“奴婢去跟娘娘说一声——”
“别去!”楼西胧叫住了她。他要是想说,今天从国子监回来,和母妃用膳时就说了。只这样的小事,说出来也只是徒让母妃担心罢了,“只是小伤,明天就好了。”
宫女拗不过他,退了回来。
楼西胧擦洗完身体之后,回到宫殿躺在了床上。在熏香的作用下,他很快就睡着了,只睡的很浅,梦中各样的往事纷至沓来——他梦到了撞死在金銮殿前的文臣,梦见了谄媚讨好的宦官,梦到了撕毁圣旨,抛下一句‘无知竖子’拂袖离去的翟临。
在这举目皆敌的世界中,有一双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会辅佐你成为一个好皇上的。”
这温和的声音驱散周围那些笼罩着他的无面鬼魅,帐中辗转反侧的楼西胧,终于舒展眉宇缓缓睡去。
……
时光匆匆而逝,转眼已至深秋。楼西胧与太子走的越来越近,翟临与三皇子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只楼西胧还是那样惫懒,时常称病不去国子监读书。
因他如此不思进取,皇后待他比其他皇子宽厚的多。因为太子喜欢他,皇后送来的赏赐竟然比皇上多得多。
新进贡的茶叶,新的香料,新奇的小玩意儿,不一而足。
楼西胧虽深知皇后如此喜爱他是因为他以后不会与太子相争的缘故,但他也确实感念皇后的好,越发事事为太子考虑。
这边受到了皇后的恩宠,那边就少不了高贵妃的打压——高贵妃开始在皇上枕边进言,说四皇子耽于玩乐,还总是扯上太子,言辞间一副为太子忧虑的模样,“四皇子贪玩也就罢了,太子以后可是要做皇上的呀——怎么能被他带着,成日就知道嬉戏玩乐。”
她说的巧妙,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