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吹进来的风,让曳地的帘纱轻轻浮动着,一个端坐在铜镜前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乌发中的鹊钗轻轻拔了出来,在宫女握着玉梳梳理皇后的青丝时,冷不丁从中看到了一根银白的头发,梳子顿了一下,而后宫女就装作什么也没看到那般,将那根白发梳进了青丝中。
脱去一身华服坐在镜子前的皇后眼睫低垂,因为要就寝卸了妆容的面上,憔悴的不复往日的华贵雍容。
“娘娘,皇上来了。”宫门外的太监提前进来通报。
听闻皇上要来,宫女正要为皇后重新梳妆,却不想她的手被皇后推开。
“娘娘?”
皇后没有说话。她早已经不再年轻,不说与风华正茂的高贵妃相比,单说那些得了皇上一时宠幸的年轻美人,她也比不过。既然费尽心机都不能留住那人情谊,那又何必梳上红妆呢。
只让宫女帮她松松将头发挽起来的皇后,起身走了出去。皇上正站在庭院里等候,天上云卷云舒,晚霞欲晚,直叫人心中惆怅。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皇上转过头,看到出来的皇后,才抬脚踏进了宫殿中。
“朕来陪皇后共进晚膳。”这么多年,即便他身边宠爱的妃嫔换了一个又一个,仍旧会每隔几天陪皇后用一次晚膳。旁人觉得这是皇上对她的宠幸,皇后却知道,那是皇上对她父亲的承诺。帮助他登上帝位的承诺。
布菜的宫人沉默上前,金皿玉碟依次摆至桌上。
往日皇上来时,皇后总会说些太子的事,二人说说笑笑,仿佛一对爱侣,然而今日她卸了妆容,仿佛将那强装出来的大度温婉一并卸掉。她面无表情坐在桌前,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
皇上咳嗽起来,宫人拿了帕子给他,他掩着嘴唇咳完,帕子就收到了手心里。
“太子还在御书房吗?”
提到太子,皇后终于有了些表情,“太子替皇上代理朝政,这几日一直都在御书房里。”
因为外面天色太晚,有宫人点了灯盏进来,叫烛光一照,皇后憔悴苍老的面容,仿佛多了几分年轻时的温婉丽色。皇上也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握住皇后的手,“皇后若是没胃口,就陪朕去院子里站一会吧。”在他病时,皇后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
二人从桌前起身,一前一后的来到了院子里。
“朕年少时,与皇后结为夫妻。红烛高堂,宛若昨日。”天上绯红的晚霞,确令皇上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他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差了,御医不敢说的,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人总是喜欢在生命的尽头回忆一些事情。
“昨日已去,韶华难追。”
听到皇后平淡的声音,皇上略微偏头看了她一眼——二人几十年夫妻,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正因为了解,他才害怕。
皇后不是个大度的人,是他给她的身份,迫使她必须大度。
“皇上还记得对我的承诺吗?”
“……”他许下的诺言太多了,然而大多违背,此刻皇后忽然提起,他竟然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个。还好皇后并没有让他犯难,“皇上说,无论有多少个子嗣,最后做太子,做皇帝的,都只会是我的儿子。”
“朕自然记得。”他不知怎么,心下有些黯然了。
“皇上记得就好。”
天边明亮的晚霞终于黯淡了下去,在习习的夜风中,皇后说,“皇上该回去了。”
“朕想再多陪皇后一会儿。”
“不必了,皇上还是去陪陪高贵妃吧,前些日子,都是高贵妃陪在皇上身旁。”
看着皇后要走,皇上拉住了她的手,他叫了皇后的闺名,而后才说出一句,“朕对你有愧。”二人自成亲那一天便恩爱有加,所以才在皇上夺嫡之争中,怀着身孕的皇后跪在父亲面前,央求他相助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
在皇上登基之后,在她父亲还在位时,她是多么的风光啊。只后来父亲过世,皇上将她的堂侄们一个一个的赶出京城,将本来枝系繁茂的家族,剥的只剩下一群仰仗皇后鼻息的‘皇亲’。而后她又眼睁睁的看着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皇上在某一日,半开玩笑一般的嫌弃着她,“岁月终究还是败了美人。”
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多年,回忆起来,却还像是昨日历经的一样痛苦。
“朕会遵守承诺,只太子年幼,只能请皇后在太子继位之后尽心辅佐太子。”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因为胸口闷痛,不得不扭过头咳嗽起来,这一回他咳的掌心里都是血迹,“凤城他天资聪颖,可堪重任——朕实在不愿手足兄弟,因皇位生出什么嫌隙。”
他盼皇后答应他一声,那样他就可以安心了。只可惜皇后却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反问他,“原来在皇上眼里,臣妾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自然不是!”
“臣妾自始至终都没有与人相争的心,只高贵妃这些年实在咄咄逼人,常有逼皇上废除另立太子的意思——若最后曳影握玺为龙,臣妾自然不必再与她相较。”
“皇后放心,朕绝不会废嫡另立。”
背对着他的皇后忽然垮下肩膀,发出一声叹息。皇上自以为在今日摸清了皇后的心意,上前拥住她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