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寻常行将就木的老人。若不是楼曳影先开口,翟将军似乎都没发现他进来了似的。
“贤王。”
听到翟将军叫自己,楼曳影也颔首,“翟将军。”
“边陲失守,老臣惭愧。”一声一声,气息奄奄。
楼曳影倒没有他父王那么倚重他,也没有楼西胧那般敬仰他,声音仍旧是冷冷淡淡的,“这么多年来,翟将军镇守边疆,已经是劳苦功高,此番也怪不得翟将军。”一番安慰之后,楼曳影便马上问起了正事,“只不知如今守城之中,还有多少蛮夷?”
翟将军用眼角余光望着他,故意又咳嗽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他们此次率有二十万精兵,攻下的守城,只城中没有存粮,寒冬一至,便是孤城,他们心中也知道,陆陆续续撤走了不少兵马。几日前,宋案率兵攻城,虽是败了,却也得知如今城中留下守军,不过两万余人。”
三万打两万,怎么看都是胜券在握。
“本王此番带来了三万精兵,一定能驱走贼寇,夺回守城。翟将军安心养伤就是。”楼曳影闻到了帐子里浓浓的血腥味与药味,他有些不喜这样的味道,虽没有表露在脸上,却也在说完这一句之后退了出去。
见过了翟将军,了解了守城之中,蛮夷已撤军只剩两万之后,楼曳影本该马上发兵攻城的,只他从帐子里走出来后,看着营地里席地而坐的众多伤兵,打心里又生出疑惑来——翟将军乃百战名将,宋案也极为骁勇,即便都是伤兵,也不至夺不回只有两万蛮夷占据的守城。
难道是士气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兵败后消散殆尽了?
楼曳影在人群中慢慢行走,观察着那些席地而坐的‘残兵败将’们。也是楼曳影直觉灵敏异常,很快便从这些人中发现了端倪——他们身上有伤不假,可他们从暗处窥来的目光,却不像是兵败之相。反倒是,像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
这念头才生出来时,楼曳影也觉得荒谬。可就是这样的直觉,帮他踏平了蜀地。
正在这时,宋案迎面走来,问他,“贤王打算何时攻城?”
楼曳影心中已经起了疑窦,哪里会去冒险呢。沉吟片刻后,他好似怯战了一般开口,“云麾将军这般骁勇人物,都在此战落败,本王还是好好筹谋一番,再择攻城之期。”
宋案没想到他会往后拖延,脸色微微一怔。只是微微一怔。
楼曳影却察觉了,他愈发觉得其中有古怪。
如今,绝不可贸然行事,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之策。
……
“叩叩——”
庙里的沙弥听到敲门声,推开窗户,看院子里月明如水,鸟雀扑翅,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打了个哈欠,正要关上窗户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一声一声,极是响亮。
沙弥披着衣服起身,穿过院子,以为又是平常夜里冻的受不了,来庙里投宿的乞丐,拔出抵在门上的木栓,拉开门,睡眼惺忪中,被门外明晃晃的火把照的一激灵。
门外哪里是乞丐,分明是个叫人簇拥着的锦衣华服的公子。
那年轻公子一张脸雪白,嘴唇也是白的,有些病弱之姿,身旁的护卫举着火把照明,这光又把他从天上的神仙人物,照到了凡尘里。
“小师傅叨扰了——我是来拜佛的。”
小沙弥怔怔看了半晌,才记起说‘阿弥陀佛’,“施主为何这时前来?”
来人自然是楼西胧,他一路赶到洛州,正是因为心中记挂生母,才半点都不敢停歇和耽误,“小师傅,我是从别处赶来的,家人病重,从旁人那里得了个偏方,要我来此地诚心拜谒——我此番拜过之后,还要赶去别处。还请小师父通融通融。”
小沙弥动了恻隐之心,将门打开,“施主进来吧。”
楼西胧闻言一喜,双手合十,向他拜了一拜,“多谢小师傅,多谢小师傅。”
小沙弥领着他进了佛堂。佛堂里,石刻的大佛在亮起的烛光中,垂眸向下,透出几分悲悯。楼西胧跪在蒲团上,念着生母的名字,求她今生能常伴自己身侧。
小沙弥点了香,要递给他时,正听得闭着眼睛的楼西胧喃喃道——
“我知今生所做种种皆有悖天命,若要降罪,降罪我一人即可。”
“佛祖慈悲,佑我生母这一世能够长命久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不敢说话,只敢更新。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