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是夜间的细雨,顺着屋檐落下,滴在了石板上。
收到急报的楼凤城自偏殿里披衣起身,看着跪倒在面前的信使。
信使双手呈上一封书信,递给了他。
楼凤城展开一看,沉沉叹一口气——翟将军过世了。一生为国为民,沙场奔波,最后也死在了边陲。
将信收起,楼凤城静静坐了好一会才提笔拟旨,为他处理身后事宜。等他将追封,仪葬都一一拟定好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回到偏殿里,本想多睡一会的,可不知心中有事还是如何,迟迟都无法入睡。
他待掌朝政,已有一年光景,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林明霁辞官归隐,楼曳影上山修行,翟临算是子承父业,与请还的宋案一起镇守边陲。而楼西胧却始终没有音信。
太后不问,不说,他也无处可问,可说。
只他知道,这江山他只是代掌,他连寝宫也不住,只睡在偏殿里。想着楼西胧何时回来,自己将这一切交还给他。
可到如今,也没有半点音信。
他好似将江山就这么抛给了自己。可如今的楼凤城,早没了当初与人相争的念头。
他忽然想起,再过几日是楼西胧的生辰。这一念头,令他陡然振奋了一些。
他或许会回宫吧。
哪怕不回宫,也会回京城看看罢?
楼凤城始终记得他在自己生辰时,送的那满殿摇曳的灯笼。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的炽热情意。只可惜那时候太过年轻,不知道有些东西,已是今生再难得到第二次的珍宝。
“来人——”
宫外即刻有人应和,“睿王。”本该叫他摄政王的,或是皇上,毕竟楼西胧消失了那么久,即便他要称王,也没多少人会反对。可他要别人仍旧叫他睿王。
“翟将军安葬之时,国哀三日,楚馆歌坊不得迎客。”
“七日之后,大赦天下,恩泽万民。”
“遣宫中巧匠,制一万枚明灯,悬于京城之中,燃三日不得熄。”
“此夜名为思如昼。”
“是。”或是想到了自己当初见到那摇曳辉光时的心绪,心中沉闷也一下子去了不少。楼凤城有些忍不住想到,若楼西胧回到京城,看这万盏明灯,可否会错愕,会嗔怪?
他还未做过这样胡闹的事。
可他当年便是这样博自己一笑的。若能换得他欢颜,这样的胡闹事,他还可以做的再多些。
……
没了林明霁,没了楼曳影,如今要说京城最风头无二的人物,那必然为赵息玄莫属。
也因得如此,前来巴结的,攀亲的,都要将他府上的门槛踏破。
只他如今地位,已不再缺金银俗物,有兴致时,便接了拜帖见上一见,没兴致时,哪怕对方拿出三代姓赵的族谱,他有懒得一觑。
这些送礼的人都知道,送金送银,甚至更俗些,送钱,赵息玄都会收。但有一样是万万不能送的,那就是女人——有人看他没有妾侍,自作主张送了两位绝色佳人过去,结果丢了官职不说,自己还被赵息玄借口流放三千里。
先例在前,谁敢犯这个戒?
只如今,赵息玄钱多的都能用金子垒屋,用珍珠铺地,用玛瑙做顶,用绸缎遮阳,整日夜夜歌舞不休,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他也会腻。
今夜便是。
他看的门外灯光如昼,便径直走出去。
京城之中,处处亮着明灯,街上观赏行人,摩肩接踵。
人需要无用的美。
也是今夜如往昔,赵息玄走了几步,便摒弃左右,一人在街上穿行起来。京城实在比青州大多了啊,他从前,见个灯会便开心的不得了,如今万盏明灯在他面前,他也只是一哂。
他早已不是当初的穷酸了。
泼天富贵,大权在握。他什么都得到了。
就在他随意转动一个灯笼时,忽听一人吟诗道‘朦胧淡月云来去’,是身后一个书生念的。赵息玄甫一听入耳中,心中便觉一阵疼痛。
“朦胧淡月云来去。”他喃喃复述一遍,终于明白那疼痛从何而来。
他迟了一步。
所以什么都迟了。
他大权在握有如何,他富甲天下又如何,他最想要的,那支撑他在无数个夜晚挑灯夜读的人不在了。他仍享受这世间繁华,却不会再有一个他想要共享这一切的人了。
“朦胧淡月云来去。”一声大笑,引来满街侧目。
赵息玄唰的一声展开扇子,大笑着往前走去,只道路两旁的摇曳灯火,照的他眼中藏着露珠,藏着残月。
走到黑暗处,他转身回望。
当初引他进这富贵地的人,再不会在这长街上与他擦肩而过。再不会……再不会……
灯如往昔昼,更胜往昔明。昔人却睡在故梦中,永远成了一场梦。
……
一轮圆月,叫竹梢挑着。
林明霁背倚着竹,吹着长萧。离了朝堂,他还是他,当初去时孑然一身,回来时却掂了一颗沉沉的心。
月光在萧声中,越来越偏,竹林里隐隐绰绰,暗风摇动。
一只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