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康熙心中惊怒与冷漠交织,两种并不相容的情绪两边撕扯着他,心都已经麻木,人还清醒着。
前所未有的清醒。
“为皇位,戕害手足,魇镇太子,你可还有半点的孝悌之情?今日你可以如此对待太子,来日呢?是不是可以以同样的手段,这般对朕呢?”
作为一个执掌皇朝几十年的帝王,他从来都知道,**是一步一步蚕食人心的。
正是因此,才显得更为可怖。
这是自己的亲儿子。
大阿哥心知他此番定然得不到好,逃不过一个被圈禁的下场,既如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汗阿玛想知道?可儿臣也想知道,平平都是一样的孩子,为何您就如此偏心太子?从小到大,有了分歧,您偏心他,一样的功课,您夸赞他,生病了,您精心看护,甚至在搬去毓庆宫前,他吃住都是随着您一起的,规制堪比帝王,他凭什么?”
他红着眼圈,点点自己,“看看儿臣,小时候在敏妃亲族家养着,大了才回了皇宫,小时候,几乎没有受过您半日的父爱,您知道我有多羡慕吗?儿臣对太子的仇视,并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
康熙嗫嚅着唇,就想要斥责,大阿哥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是了,太子是您元后的嫡子,是皇额涅的儿子,是辅政大臣的孙女所出,生来尊贵,何等尊贵?尤其是我能比的?”
康熙眸色复杂,语气微缓,“胤禔,朕竟不知,多年来,你的怨恨已是到了如此地步。”
“儿臣怎能不怨?怎能不恨?从小到大,宫中的人,宫外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的长子身份,我的庶子身份,还有……我还有个嫡出的弟弟这个事实。”
“我长,他嫡,终其一生,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二人,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只有一人存活,我时刻都记得。”
康熙大惊,愤而拎起手边的茶杯,便砸了过去,大阿哥不躲不闪,人没砸坏,茶水却洇湿了衣裳,带出一大片的深色痕迹。
“你们是亲兄弟……”
“那又如何呢?”
“汗阿玛,隋炀帝难道不是文献皇后所出?可他不还是害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将他拉下太子之位?更何况,我与太子,非一母所出,我的母亲,只是妃子罢了。”
“何况,您说我们是亲兄弟,的确不假,可您身为人父,顾及我们的兄弟情谊了吗?”
“差距被不断拉大,垫着脚才堪堪够到他的起点,努力再努力,然后,您就老了。”
康熙神色巨变,大阿哥自顾自地说着这些年的不满与无奈,“老了,也怕被人取代,扶持我,三弟,四弟,与太子打擂台,就这样,我才算有了与他抗衡的资本,这不都是您给的吗?”
“您给了他世间仅次于您的权利,最后却又忌惮,开始猜忌打压,您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他一双虎目,此刻尽是泪水,周身气质颓丧,再没了往日的虎虎生风之势,瘫在地上,惨然一笑,“儿臣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要杀要剐,圈禁还是斩首,全凭汗阿玛处置,儿臣绝无怨言。”
康熙被儿子道破了心中最隐秘的心思,羞恼与痛苦交织,怒火不止,只想处置了他。
却听见外头惠妃哭声,以及竭力的嘶喊声,“妾自知儿子悖逆,不顾君臣法度,生子如此,教子如此,妾实无颜,面对皇上,妾母子二人,任凭皇上处置,以正视听。”
惠妃流泪不止,心疼得滴血,当初就算是大阿哥被皇上否定,绝无做太子的可能,都不及今日十分之一的绝望。
“但请皇上放过大阿哥府上的妻儿,那也是您的儿媳和孙子,看在他们毫不知情的份儿上,从轻发落吧。”
惠妃的言语,声声泣血,压住了康熙的愤怒,最后甩甩袖子,冷然道:“直郡王犯上作乱,魇镇太子,夺其郡王爵位,圈禁府上,无诏不得出。”
大阿哥起身,神色灰败,慢慢地走了出去。
迎面却见到了太子妃,只见对方瞳孔中,尽是恨意,那一双素来沉静的眼睛,格外明亮。
可他害怕见到,于是偏开了头。
太子妃恢复了她一贯端庄得体的模样,周身看着清清冷冷的,可眼神却怨愤无比,“大哥,天道好轮回,看他饶过谁,你的报应,还是来了,我替太子看着呢。”
大阿哥抬起头,看着太阳,似乎是受不了这样的光线刺激,微微眯起眼,淡淡道:“弟妹说的很是,我的报应到了,你替老二多看几眼,再过几年,我就下去陪他。”
太子妃微微有些错愕,随即便撂在了一边儿,由人慢慢搀扶着,回到了毓庆宫。
“等孩子生下来了,毓庆宫是住不得了,听汗阿玛的意思,日后会给孩子一个世袭亲王的爵位,这样已是很好了。”
能逃出这皇宫,她求之不得。
她凝神望着宫殿,世人看这朱墙琉璃瓦,重檐庑顶,只觉得艳羡非常,可又哪知,这其中大多数人的挣扎与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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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后殿,德嫔被看管在其中,门外有二十多人把守。
一种宫人见此,噤若寒蝉,尽是绕道而行。
富察舜华走了进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