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话,哑然片刻。
他大致能够猜到钮棋刀接下来的打算。
但看着言落月尚且天真圆润的脸庞,考官也无法割舍惜才之心。
“既然这样,等会儿负责测验的修士……”
钮棋刀睨了他一眼:“你着什么急,我自有安排。”
从他的表情里面看,这个负责测验的修士,大概不是他亲自上阵,就是他“自有安排”出的人。
“……”
考核官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渐渐白了下去。
他带着几分抱歉地看了言落月一眼,有些不忍地半背过身去。
“……既然这样,那、那就开始吧。”
可供三阶炼器师挑选的炼器材料,在长桌上依次摊开。
钮书剑慢悠悠地走上前去。
他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眼睛紧盯言落月,然后从材料堆里捻起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片龟壳。
钮书剑喜笑颜开,摇头晃脑地数道:“一只王八壳、两只王八壳、三只王八壳……”
“……”
言落月终于知道,钮棋刀刚刚在自己身上看出了什么,又跟他的弟弟传音了什么。
钮棋刀的修为大概比她高一整个层阶,所以,他是看出了她龟族的跟脚。
不得不说,这招简直像是脚面上趴着的癞头青蛙。虽然不咬人,但实在能恶心到人。
巡视桌面一圈,只恨这里是给炼器师考级的地方,桌上摆了各种矿材,但却没有人形参。
……说真的,哪怕有条黄瓜放着也行,好让言落月撅两下啊。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之际,一道身影便宛如工笔描画,清晰地在房间内显现了轮廓。
他的气息如此隐匿,他所站立的位置如此巧妙。
导致除了正对着此人的言落月外,其他人居然都对这个人的到来浑然不觉。
“……”
言落月再次陷入沉默。
她从荒村冥离婚那次就发现了:对面的这位大佬,似乎真的很喜欢看戏啊!
“怎么了?”
注意到言落月有点古怪的神情,钮书剑对她扬了扬手上的材料。
他大声嘲笑道:“你怎么不赶紧选材料啊,是想服软认输了吗?”
言落月无言了一瞬。
她评估了一下地主家傻儿子的智商,感觉一旦话说得不直接,对面很有可能听不懂。
于是,言落月比较直白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啊?”
“一个人呢,他要是缺德事做多了,背后就会出现——”
“出现鬼?”钮书剑冷笑一声,“那它怎么还不赶紧在我身后出现啊!”
——亏他居然还清楚,自己做得多半都是缺德事。
就连钮棋刀听见这话,都在瞪自家的弱智弟弟了。
言落月强忍笑意垂下眼睛,心想这话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小姑娘握起拳头,义正辞严道:“——就会出现天降正义!”
钮书剑闻言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
笑到后半场,他的声音猛然转调,却是因为一只冰冷的手掌,平和可亲地搭在了他的肩头。
和这只手一同到位的,还有顺着肩头流水般垂下的柔滑白发。
容貌邪肆宛如魔尊的赤瞳男人微微一笑。
他亲切地拍拍钮书剑的肩膀,以示鼓励:“继续,不要停。”
“……”
听到他的声音,钮棋刀浑身重重一震。
他原本坐在一旁摆谱,现在像是被火烫屁./股一样,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那道白衣白发的身影。
那个人的手掌,还平静地压着他弟弟的肩膀。
男人投来的目光也非常温和可亲,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然而钮棋刀心中明白,这仿若温和和蔼的态度,什么也代表不了。
眼前的这位白衣人,他会用这样充满欣赏的眼神,看着他见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只妖物,甚至是每一棵世上的草木。
无情道修炼到了臻极之处,天地刍狗,人和草木在他眼中本就没有区别。
于是,你永远也不知道当姬轻鸿向你点头、微笑、致意时,究竟是在盘算着摘下枝头的白梅装饰你的鬓发,还是打算摘下你的人头,用鲜血为梅树施肥。
“姬……妖尊。”
钮棋刀艰难地念出那声敬称:“您……您怎么在这儿?”
他也是万万想不到,一个毫无背景的龟族小妖,居然真能招出姬轻鸿!
如果这只龟妖有姬轻鸿做背景,她何必乘着一碟普通法器出行?又何必来敲诈勒索他弟弟的飞舟?
……甚至就在刚刚,她有什么理由看上弟弟作为赌注的丧魂火?
此时此刻,钮棋刀从头到脚冰冷一片。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被骗了!
他们兄弟俩这是……这是被归元宗给钓鱼执法了!
姬轻鸿漫不经心地一笑道:“闲来无事,随便出门走走。发现这里有热闹,就跟着过来看看。”
钮棋刀勉强堆出一个假笑:“那么,您请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