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松阴入槛,一丛新绿从窗缝流入紧闭的屋舍门,阳光点金。
兰时拿着块抹布,在屋里左擦右抹,带着几分纠结地不停回头看自家女郎,以及如今手中持着眉笔、正在为女郎上妆的晏郎君。
若说是张敞画眉,也无非是情深情浅;只是如今,又算什么呢?
徐清圆却是那么配合晏倾。
她坐在一面妆镜前,自己涂抹化妆之余,也任由晏倾拿着笔在她脸上梳画。她仰着脸,上翘的睫毛擦过笔尖,与晏倾低垂的目光对上。
她很爱看他的眼睛。
每次她拿不定主意,都能从他温润的目光中找到坚持的力量。
此时此刻,晏倾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便轻声安抚:“娘子莫怕,给人伪装是大理寺必学课业,我水平应当不错。”
徐清圆蹙眉:“可是这样就真的能成另一个人吗?”
晏倾道:“此案至此证据确凿,想要另辟新路,只能剑走偏锋。不是娘子说,想要凶手自己站出来承认吗?”
徐清圆:“可我怕我做不好。”
晏倾手中笔在她眉心轻轻顿一下,他望着她水润的、琉璃一样的眼睛。
有那么一刹那,过近的距离,让他手心出了汗,手一颤之下,笔也握不稳。
按说他才服“浮生尽”第二次没多久,如今正是他身体、精神状态最好的时候,他怎会无缘无故地出汗呢?
晏倾出神间,徐清圆扯他衣袖:“晏郎君!”
他回过神。
乌黑眼珠与她对上,他缓缓道:“娘子但做无妨,若是失败了……”
徐清圆眼眸微睁大,圆润尾巴擦过他的手。
他再一次地手颤了一下。
晏倾却稳稳地在她眉心一点,将花钿妆化完,温和道:“若是失败了,自有我为娘子兜底,皆与娘子无关。”
说话间,风若大汗淋淋地撑着窗,从外面翻了进来。他兴奋道:“郎君,你要的烈酒,我准备好了。”
晏倾颔首:“嗯,去与韦府君商量一下,将给梁老夫人、梁丘的清茶换了,用我们的酒。”
徐清圆突然从晏倾身后冒出来,补充道:“杜师太的也换一下,好不好?”
晏倾回头看她。
她还没支吾着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直觉找到理由,他已经非常好说话地应了:“好。”
徐清圆盯他片刻,在风若威胁的冷目下,她红着脸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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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佛堂中的审判,让人触目惊心。
韦浮中途出去一趟,回来后,让卫士重新给座上人续茶。
时入黄昏,堂中烛火幽幽亮起。
梁丘端过茶水,漫不经心地抿一口,看着梁老夫人麻木非常地跪于正中,正说到她杀害卫渺之前最后一个女郎:
“那个女子,长得是和珠珠很像的,我看到她,就想到了我可怜的珠珠。她又像当初一样闹着离开梁园,我太伤心了……”
广宁公主和林斯年坐在他们这些人的最外场,公主听着他们这些腌臜故事,眉目间神色厌恶又忍耐。
但是她旁边的林斯年,表情却耐人寻味。
既像在认真倾听,又像在心不在焉地走神……
空荡荡的佛堂中,鸦雀无声,梁老夫人讲完一起凶杀,她缓口气稍作歇息时,梁丘顺着她的话补充:
“我在园中发现了尸体,我知道祖母一定又发了病,杀了人。我不能让世人将审判的刀戟指向我的祖母,我只好如之前一样,让园中女郎们发现尸体,让她们埋尸体,和我一起帮祖母掩盖证据……”
梁园女郎中发出低低啜泣声。
而杜师太摸到她手边的清茶,她喝茶时,眼睛一直看着梁丘。她的深情疯狂不加掩饰,此时只让人骇然。
佛堂门极轻地“吱呀”一声,打开了。
只有坐在门口的暮明姝和林斯年最先察觉。
幽凉清寒的女声响起:
“休要再提你那支离破碎的狡辩,梁园这出戏台上的戏,早已到了收尾之时!表哥,你今夜在雪中送我远行,我感谢你一生。”
梁老夫人一震,没有反应过来。
那声婉转如轻莺的“表哥”,让梁丘身子猛地一震,他蓦地回头,向佛堂门口看去。
同一时间,漫不经心喝茶的杜师太打翻了自己手中茶盏,她砰地站起来,呼吸剧烈,目光如裂,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佛堂门口。
佛堂沉重的木门一点点拉开,檐外飞月,光点斑斑。
一个纤细窈窕的白衫长裙女子背对着他们,头上裹着大幅羽巾。花落如雪簌簌,羽巾飞扬,遮去她大半张面容,而她回头向身后佛堂幽幽望来的这一眼。
这一眼,是什么样的美丽——
眉心朱砂艳红如焰,秋水凝波含怒一眼。
似娇似恨,似嗔似喜。春水澹澹,千古情愁。
坐在佛堂门口的林斯年刷地一下站起来,目光紧盯住她。
而堂中梁丘望着这女子,看着女子眉心朱砂,看着她的衣白胜雪,再看着她发后飞扬的大尾羽巾。
那碗酒的作用,烈烈烧着他心扉。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口上嘶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