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倾几乎确定“浮生尽”的药效已经过去了。
他低烧数日而不好,夜里咳嗽时喉咙里有血丝,胸闷气短,每日起来都周身无力,头痛体虚,不知今夕何夕,需要缓好久才能醒过神。
这种状况,恐怕会越来越严重,持续很久才会结束。
他向来性忍,身体上的这些折磨比起昔日呆病严重时无法听到外界一丝声音、无法让人靠近自己一步,已经好了很多。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夜里,晏倾从噩梦中醒来,一身热汗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想蜀州案的时候,也将门外风若和徐清圆的玩笑听得一清二楚。
他压着喉间咳意,不想让人知道自己醒着,结果徐清圆还是被风若推了进来。大胆妄为的风若,还从外面拉紧门,不许徐清圆出去。
晏倾恹恹地、疲惫地听着。
徐清圆在外颤颤叫了他两声,他没有回应后,外间便没有了声音。
晏倾僵卧在床,冷汗淋淋、手指发麻,让他提不起力气。他昏沉了好一阵子,实在克制不住心头的那点担忧,披上外衫,整了整衣容,艰难地起身,点上烛台。
他端着烛台,走出里间,想看一看被风若戏弄的徐清圆还好不好。
烛火在屏风旁轻轻擦一下,晏倾一怔,与曲腿靠门而坐的女郎四目相对。
她乌黑的眼睛睁大,诧异地看他,似没想到他会出来。
徐清圆脸烫得不行,目光躲闪,讷讷:“清雨哥哥……不,晏郎君。”
晏倾已经尽量衣着齐整,但他披衣持灯,长发半束,冰岑岑的玉石眸子幽幽望着她,让徐清圆再次小声为自己的唐突道歉。
她低下眼睛,掩饰自己的心跳——外袍宽松披在肩上的晏郎君,长发没有如白日那样束得规整的晏郎君,面色苍白、瘦削至极的晏郎君,有一种白日很难见到的秀美风流之色。
这般风流,让她更不自在。
徐清圆轻声:“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门推不开。”
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半天,又羞又怕。里间烧了炭火,外间却冰冷无比。秋雨之后,夜风从门缝丝丝吹入,当着晏倾的面,徐清圆打了个喷嚏。
她捂鼻子,眼睛噙水,脸更红了:“不好意思。”
晏倾看她半晌,默然无话,他走来,将烛台置于案头。徐清圆撑着脚伤扶着墙站起,亦步亦趋要跟着他。
晏倾低声:“别跟着进来。”
徐清圆懵而失落:“哦。”
她呆立在外间,又被冷得抱臂,一会儿,见晏倾去而复返,拿了一件男式氅衣给她。
他咳嗽两声,颧骨因病而红,声音沙哑:“风若与我玩笑惯了,让娘子受委屈了。他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开门的,娘子先忍一忍吧。回头,咳咳,我会说他的。”
显然,在让徐清圆进内间坐到床边取暖和多披一件衣服之间,晏倾选了后者。
虽然是他的衣服。
但是……嗯。
他看徐清圆仍有些懵。
晏倾等了片刻,心想莫非被冻得有点傻了?
他便走过来,将氅衣披在她肩上,又低头给她系领间衣带。暖意笼罩周身,徐清圆抬起眼,就着案几上那零星烛火,看晏倾低垂的润眉秀目。
她凝望着他给她系好衣带,在他手离开时,她禁不住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袖子。
晏倾低头看她的手。
徐清圆轻声:“晏郎君,我是做错了什么事,让你不理我呢?”
晏倾沉默片刻。
他说:“我没有不理你。”
徐清圆:“我知道晏郎君于情感上迟钝,难以察觉人与人之间那种细微的情感变化。但是我能察觉到——晏郎君,从昨日开始,你确确实实不想理我。”
她解释:“你先前也不想理我,但是……那是因为我不恰当的行为,你才那样。然而这一次,你在生我的气,才躲着我。”
而晏倾生气,都是那样温温和和的。若非是她,寻常人恐怕在察觉之前,他便已经调节好了情绪。
他是世间最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最喜欢一个人苦捱的人了。
晏倾怔怔看她。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冰雪聪明的女孩儿,愿意将她聪慧的一面展现给他,他愧于无能,竟不知如何回报。他那潺潺如溪的情感,不断地压抑,又不断地在蓬勃流淌,穿山越海。
她越这样,他越欣赏,喜爱;却也越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晏倾侧过头,掩袖低咳。
徐清圆忧心,几乎贴上他:“晏郎君……”
他慌得后退趔趄,躲开她。
徐清圆扯他衣袖:“晏郎君,你让我看看……”
即使听不出她声音里的软绵,晏倾被她摇了摇袖子,便红了脸。他侧着头不敢看她,手指一指案几:“我们去那边坐着说话吧。你莫、莫总这样。”
他心中有些抱怨曾经的徐太傅,怎能教女儿总这样跟郎君撒娇呢?
他想说她。
可他又不忍心,又没斟酌好字句,便一日日推延。终归到底,徐清圆是怎样的大家闺秀,是徐固教导的结果,不应该由他这个外人管。
于是二人坐到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