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起来还没有一个时辰,就丢开不看了。
“她现在啊……在她的书房中写诗作画。你夫人是如此风雅才女,人家才没心思管账呢。”
晏倾一想徐清圆连嫁衣都不会绣,管账估计也确实不是她感兴趣的。他不禁莞尔,想自己应当想多了。他便重新问起徐清圆这两日做些什么吃些什么之类的问题,风若怕出错,便也耐心一一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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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圆在书房中,却不是如他们想的那样,写诗作画。
她拿着几张纸条在细看。
纸条是兰时写的,记录了一些侍女的闲言碎语,尽是关于晏倾那对父母的。
徐清圆微微拢眉,因纸条上记录的那对老人的一言一行,都和她想象中不同。
他们像是乡野村夫村妇,或者像是家中有几分钱的暴发户。虽然努力掩饰,偶尔拽几句文绉绉的词,但离书香世家都差得格外远。
徐清圆也曾跟徐固隐居过,她不是没有见过乡野人,也不是鄙视乡野人家。她只是觉得,这样的父母,教不出晏倾这样的儿郎。
徐清圆闭目,回忆自己认识的晏倾。
进长安那日的惊鸿一瞥,北里中转身投靠他的仓促勇气;之后与他一起行在鬼火流连的乱葬岗,和他对坐写字喝茶。
他沉静安然,温柔和善,气质在光与暗之间徘徊不定,却一眉一眼都俊逸多姿,让很多女子趋之若鹜,而他偏又洁身自好。
他的所有举动,都文质彬彬,优雅有礼,进退有度。
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度,让徐清圆一直觉得晏倾出身即使不是那些大世家,也是寒门中的书香门第。一个人的成长痕迹必然会影响他的今日种种,晏倾父母的出现,却推翻了这一切可能。
徐清圆睁开眼。
她悬腕提笔,开始在空白宣纸上画那对老人的人像,又在另一张宣纸上画下晏倾。她撕下这些纸,将眉眼唇鼻一一对照。
而无论是那个爹,还是那个娘,都和晏倾的眉眼长相不同,没有相似处。
常年的生病甚至压制了晏倾的风采。他减了风采的眉眼都与他父母完全不同,难道他像的不是他父母,而是叔叔伯伯姑姑之类的?
徐清圆怔怔看着画像中的苍白憔悴、一脸病容的青年。
她重新另起一纸,重新为自己的新婚夫君画像。她的手微微发抖,她踟蹰徘徊,却仍不愿意糊里糊涂地这样过下去。
新作的画与原先那幅被她撕掉眉眼的画不同,徐清圆长睫颤颤,想象着——
如果他没有生病,他应该是什么模样。
如同他有一些精神,他的眉眼弧度应该上扬一些。
病会改变一个人的相貌,人生的沉重负担会扭曲一个人的面相。而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么晏倾,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徐清圆笔尖颤抖,闭目又抬目:
他的眉毛应该又浓又长,飞斜入鬓,像远山一样;他的眼睛应该更清澈一些,更明亮一些;他的鼻梁再挺拔一下,唇瓣嫣红一些;面颊不那么瘦,挂上一些肉,线条更温润一些……
一位风采极佳、灼灼如玉的神仙公子,跃然纸上。
狼毫画下最后一道,徐清圆手指颤抖,狼毫跌落,摔在地上。而她顾不上看笔,只盯着自己画像上的男子。
如果有旧日南国王宫中见过太子羡的人出现,如果徐固出现,他们都会为之震惊:这正应该是那位少年太子长大后的模样。
朗朗如海上明珠,皎皎生辉,光华璀璨。
徐清圆慢慢钻下桌,将脏了的狼毫捡回来。她心不在焉地磨着墨,心中默默想着一些事:
府中的账簿不对,很多账都说不清,她不敢细查,怕查下去晏倾回答不了她;
蜀州科举案中,原永为什么非要杀晏倾,晏倾为什么要独身去找原永,晏郎君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带任何一个侍卫,就去找原永;
晏郎君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这么宠爱她,呵护她。
他分明惧怕他人碰触,分明避所有人如蛇蝎,为什么独独对她不一样。他对她格外有耐心,如果屏除那几分爱意,是不是有其他缘故?
他像在隐瞒什么,可又没有完全隐瞒。他担忧一些事的发生,但他又不是真的怕那些事的发生。他想要瞒住她一些事,但他对她的愧疚,又导致很多事他瞒得没有那么严实。
他也许一直隐隐期待着、等待着她的告别。
徐清圆额上渗汗,眸中光华闪烁。她发着抖,犹豫着,终是沉下心,开始做新的画。
她开始画旧朝南国的皇帝、皇后。
她少年时见过一次旧国帝后,是在御花园中碰到的。她爹很快找来,将她带走,她没有与那对帝后说过几句话。但是她被拉拽着带走时,她的记忆因为徐固之后对她乱跑的训斥,而深刻无比。
她大约……记得帝后的长相。
徐清圆画完这两张人像,又颤着手将纸张撕开,如之前那样,把眉眼唇鼻都撕出来。撕出来的眉眼被她轻轻地放在自己想象出来的晏倾那幅完整的画像上。
皇帝面相不对的,就用皇后的;皇后不对的,就用皇帝的。
终于,画像完美重叠,与放在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