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帐中。
封朔看着手中的折子,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眯。
暮色四合,帐中已经点了烛火。
他卸下沉重的盔甲,换了一身墨色长袍,身上的煞气淡了些,看着倒像个自幼饱读诗书的世家清贵公子。
清俊的面容一半映在烛光下,一半隐在阴暗中,面上的神情叫人看不真切,唯有浅浅勾起的嘴角带着几分嘲弄。
“这几年西州并无战事,朝廷拨下的几百万两军银怕是全进了樊威的口袋。”
樊威是上一任西州大营的大将军,家中还有个在宫里当贵妃的女儿,如今被调去了达州当总兵。
军师池青抱着一盆盆栽刚进帐,闻言便道:“我还以为你不心疼呢!用达州那富庶之地换西州这么个穷乡僻壤,所谓的西州大营也就只剩个空壳子,亏大发了!”
封朔抬眸睨他一眼,池青耸耸肩,识相闭嘴。
过了一会儿又嘟嚷:“只盼着龙椅上那位能信守承诺,你交出达州,他就准许太妃娘娘出宫安享晚年。”
封朔眼底闪过一抹寒意:“他不敢食言。”
说起京城那边的事,池青想起自己过来时遇到的两个抬棺木出营去埋人的士兵。
他皱起眉头:“姜家嫡女死在西州大营,绝对是个阴谋,姜家现在说自家女儿是暴毙而亡,日后指不定又改口说是迫于你的权势才没敢为爱女伸冤。”
“姜家女儿死了?”
“死了。”
池青被问得一愣,“你怎还问起我来了,不是你派人去收尸的么?”
他是看到有人抬棺木出营,多问了一句,才知道是封朔让人用棺材把死去的营妓敛尸葬了。
办事的小兵不知死去营妓的身份,但他还能不知道吗?
三天前姜家嫡女撞墙寻死,磕得头破血流,池青当时就觉得人肯定活不了。
封朔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道:“派人查姜家是怎么跟小皇帝结怨的。”
他垂眸时瞥见池青手中抱着一盆花。
说是花,倒也不像花,因为盆里的植株结满了果子,青的红的都有,形状跟秃笔头似的。
封朔扬了扬眉,问:“这是什么?”
池青献宝似的把盆栽往封朔跟前一放:“西州换了天,城里的商户们自然得重新找关系。不仅送来了金银玉石,还把关外特产也捎了一份,我瞧着他们送的这盆栽怪有意思的,就给你拿过来了。据说是从西域带回来的,叫番椒。”
封朔显然对这盆栽没甚兴趣,凉凉看向池青:“我让你把樊威留下的眼线处理干净,你一下午就干了这个?”
池青后背狂冒冷汗,眼神飘忽:“那个……我这就去,这就去……”
言罢逃一般出了大帐。
亲卫从火头营拿了晚膳过来,进帐时险些被池青撞到,他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他准备摆膳时,见桌上放了个盆栽,结满青红的果子还怪好看的。
亲卫把盆栽移到一旁的高几上,摆好膳食后,才对还在看公文的封朔道:“主子,先用饭吧。”
封朔只淡淡嗯了一声,视线压根没从折子上移开。
亲卫知晓自家主子一向不重口腹之欲,从来不见他挑剔什么,也不见他喜食什么菜肴。
等了好一阵,封朔才批完公文过来用膳,菜已经凉了大半。
亲卫忙道:“属下拿去火头营热一热。”
“不必。”
封朔瞥了一眼火头营送来的菜式。
他幼年时在宫中食了一碗有毒的豆腐脑,捡回一条命后却味觉全失,知晓此事的宫人都被处决了,而今只有太皇太妃知晓这个秘密。
这十多年来,他吃任何美味珍馐都只能尝个口感。
军中伙夫做的吃食再精细,也比不过府中大厨。
他视线触及那碗豆腐脑,倒是多停留了几秒。
白瓷小碗中的豆腐脑嫩生生,颤巍巍,仿佛只是一团微微凝固的牛乳。上面铺着一层诱人的红油茱萸,点缀碧绿的葱花和香菜,还洒了油酥黄豆和花生碎,看着便十分可口。
亲卫忙递上银勺。
封朔挖了一小勺浅尝。
因为碗里有汤煨着,豆腐脑还是温热的,嫩滑软腻,入口即化。
带着一丝淡淡的咸辣味,倒是不错。
等等,咸辣味?
封朔握勺的手猛然顿住。
姜言意收下铜板,向李厨子和赵头儿道了谢,赶紧进营房弄吃的。
两个哨兵见状不满道:“李头儿,您不亲自下厨啊?”
李厨子锤了锤自己后腰:“在灶上站久了,腰疼。让新来的帮厨给你们做。”
二人一听方才那女子只是个帮厨,顿时脸上不好看,一个帮厨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吃食来?
他们好歹是花了钱的!
但顾忌着李厨子,对方又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到底是没好发作。二人不奢望能吃上什么好吃食了,只不耐烦催促道:“行吧行吧,随便弄些果腹的来!”
他们说话声很大,姜言意在营房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她自然感觉到了二人语气中的不快。
她掂了掂手里的铜板,其实不太清楚这八个铜板能买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