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节, 正值上暮雨潇潇,青黛色的细雨从廊檐上落下,模糊了红墙绿瓦宫城的影子。
入夜中, 四周一片静谧, 除了些许的薄雾,什么都看不见。而这西四角的宫城已经冷了,平日里连半点人影也看不到。而细雨也一层一层的铺落下来,寒意浸入了人的骨子里。
容清立在窗棂下的时候, 容色温和,只是眼底的那一点锋芒隐藏得恰到好处, 几乎以为叫人看不出, 仿佛还是当年意气风发、温柔谦和的东宫储君。
有一侍从从廊檐下一跃而下, 悄无声息跪在容清身边,道:“殿下,卑职才从从忠平侯府回来, 特来回报殿下。”
容清道:“说吧。”
侍从便说:“陛下调查老侯爷门生的事情已传入顾府,世子为避免大小姐担心,并未将这件事告知顾大姑娘。只是……顾大姑娘却自己探听到, 并亲自派人前去调查了。”
“——恭喜殿下心意达成, 想必顾大姑娘误以为是陛下想对忠平侯府动手后,必定会对陛下心生嫌隙。”
听到这样的话来,容清眼底浮上些许冷淡的笑意来, 只是脸上无波无澜, 道:“她呢, 如今过得还好罢?”
侍从是当年东宫的眼线,虽大多都已被容淮暗中处置,但他在圈禁那些年中,总算收回来了些势力。
虽然也不知是不是陛下欲擒故纵,只是在他现在的处境总算比当年好上许多,长安城中也有他的眼线了。
侍从便如实道:“自从顾大姑娘回归母家,精神自然是好上许多。且……应当再也无所顾虑,不必事事防着陛下。”
侍从既忠于他,既然是事事都拣他想听的来说。容清眼底漫上些淡淡的冷意,下颌收敛成一条紧绷的线条,低嗤一声:“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侍从猛的磕头点地,便如同来的时候一般,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容清望着这宫城里无休无止的细雨,又想起容淮冷淡叫人可憎的面容来。他微微勾了勾唇,揉碎了手心里的纸条。
顾澜若这么害怕容淮,自然想不到那条消息是他故意曲解容淮的意思,再派人转告温若寒的。所以,其实陛下也没有怎么想过对忠平侯府的门客动手。只是……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让顾澜若知道?
他自然是想要让她知道,她事事倚仗的那个男人,其实却未必会放过她。甚至会不择手段,费尽心思。也要让她那样高贵的出身,无处可逃。
……
顾景卿南下以后,便长期没有回到府上。寄过来的书信也只是说一切都好,待到办妥事情以后自然会回来,请母亲与幼妹放心。
只是顾澜若又怎么会放下心来?
如今顾景卿在长安的世子地位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有人想趁机下手,除了一身卓绝的武功,便再没了其他可以护住他的了。
想到这一点,但凡再想到男主的那张脸,顾澜若的心里便愈发不是滋味。
“若若,你哥哥可说什么了么?”萧氏见着在桌案前托腮思考的少女,命人将洗干净的樱桃放下,语气里却隐隐含着焦急。
顾澜若回过神来,忙道:“娘亲不必担心。哥哥说他一切都好。”
她将信纸小心翼翼收起来,并握着萧氏的手坐下,“爹爹的病情可还好么?”
她唯独担心,陛下想要清算他的学生这件事,万万不能让忠平侯府老侯爷知晓。
萧氏便道:“陛下来过以后,宫里的药材便是定期送来,自然是一切都好的。”
可惜再度提到这个男人,顾澜若心里却莫名的心慌。
顾澜若还是弯唇,勉力的微微笑了笑,道:“那就好。劳烦母亲日日看着了。”
只是,正在这个时候,侯府的管事却急匆匆的走进来,低头在顾澜若耳边低语两句。
顾澜若的神色立时微微变了变,但还是平静的对萧氏道:“母亲,外面有人有事找侯府,女儿便先行告退了。”
萧氏正为老侯爷担心,也不疑有他,便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
顾澜若虽管事出来的时候,神情却已变了些:“我不是已吩咐人,暗中尽心护着哥哥了么?为何哥哥还是受伤了?”
管事前来通报的管事神情容肃,低声道:“自然已被人有所察觉!姑娘,老奴也觉得奇怪,只会如今想来,恐怕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忠平侯府的随从本身都是经过卓绝的训练才能选入,更不必说,世子本人的武功远在常人之上。
而能越过这些还能伤到他们世子的,可见对方的准备有多充分。若不是姑娘尚且有远见,派了人跟在世子身边,恐怕……如今世子便远远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顾澜若还是不忘道:“管事,这件事不能让娘亲知道,你明白了么?”
管事自然应“是”。
“你记得亲自派人前往潼关照应哥哥,”顾澜若眼睫轻颤了一下,勉力使自己恢复平静,敛气屏息,才轻轻道:“尤其是医治的郎中必须是我们的人,不得有误,这件事最重要。你明白了么?”
管事道:“老奴都会记得。”
顾澜若眼睫轻颤了一下,巴掌大的小脸上都有些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