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初的夜里, 一个穿着浅粉旗装的女子辞别亲人,独自坐在骡车上,由正白旗下的人送去应选。因为对结果毫无期待, 元夕甚至困得在马车里脑袋一点点得眯着, 她也不敢靠着马车, 一来颠簸, 二来也怕弄乱了头发。
初五灯会之后,仿佛无事发生,一家子人继续和睦相处着,到了时候,元夕便进宫参加初选了。
骡车一路行着, 渐渐能听到前后有越来越多的车辆行走的声音, 元夕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往外偷看, 只能看到骡车上悬挂的灯笼照亮一小块地方, 远处黑得如化不开的墨, 她也就不再看了。
秀女选秀的路她虽没走过, 却也知道是怎样的,要从地安门通往神武门, 要等到宫门开了, 她们才能排着队在太监的指引下进宫。而神武门打开则要等到五更天了, 这可不算什么规矩肃穆庄严吧,元夕只觉得皇室把规矩弄得荒唐复杂, 非要用如此手段来让秀女感到皇城威严。
等到正式选秀时, 一个个女子都强打起精神来应付, 那才真是有趣极了。
元夕便这样脑袋一点一点地睡了一会儿, 中间醒来过两三次, 终于等到外头人请她下车了, 她才拍拍脸,努力清醒地下车。
此处神武门已经开了,户部官员正维持着秩序,有人引着元夕往神武门里走去,元夕跟在其他满人女子后边,她前面的满人女子不算多,选秀的站位都是按照家世排列的,站得越前也能越早被看完,得了结果就能回家了。
五更天依旧是黑着的,浑靠灯笼照亮,也没人敢说话,在场少说也有几百个秀女,却只能听见户部官员指引的声音。被这肃穆的气氛影响着,元夕终于感受到一丝紧张,连呼吸都带着清晨的凉意。
好吧,她承认,这样的规矩,这样选秀的时间,的确能让人感受到皇宫的冰冷肃穆,或许有人想登上顶峰,感受高处寒冷,而她日后也要陪着人登上顶峰,不死不休。
别看秀女在五更天就进了顺贞门,可经过一系列不太美好的检查后,等到第一批秀女进入体元殿选秀却已经是正午。在等待时,宫人也上了茶点,可谁都担心在面圣时出了篓子,若是突然腹痛或急着如厕,那便真是完了。不是每个人都想进宫做主子,可初选因着殿前失仪被刷,对这时代女子而言,便算是真正完了。
就连元夕也只是微微用茶水润润嗓子,没敢多用。
她是正白旗里第一波进去的,选秀按照的是满蒙汉的顺序,满人中又先是上三旗,旗中又按照父亲身份尊卑来排,真是处处将身份尊卑贯彻到极致。
第一日看秀女康熙和太后自然会来,因为看的人多,他们往往撑不到汉军旗便已经离开了。不巧,元夕的排位靠前,她进入体元殿时,康熙和太后还在。
太监念道:“正白旗一等忠诚公之女瓜尔佳氏,年十六。”
明明她对答案毫无期待,可元夕还是紧张了一瞬。
康熙看了一眼,想到太子似是表达相思的小动作,眼底柔软,微微点头。
“留牌子!”
*
忠诚公府对元夕顺利通过初选一事几乎没有反应,满族大臣家的女子本来就不如汉军旗多,忠诚公府又是新贵,因此只要元夕在初选时没有什么规矩上的错误,她就不会被卡在初选。因此敏泰等人只是担心她能否顺利地被赐给太子,总是担心是有万一。
等到又过了复选,在宫里住了几日被人观察言谈举止回家后,全家上下似乎就急躁了很多,府里的佛堂原跟摆设似的,如今人人都要进去摆一回,浑身都熏着檀香。就连林言昭,怀着初胎处处小心的人,也叫人扶着她到佛堂去烧香,元夕劝了回没劝动,便也罢了。
林言昭那日初五一起出府游玩便觉得身子隐隐不适,只是想着年节间不能看大夫的规矩,休息好后又没有不适,便忍到上元节后才请了大夫,一把脉,正好是一个半月的身孕。阖府欢喜,下人们都得了好些赏银。
大婚近四年,林言昭初次有孕,自然处处小心,管家事宜也交给了王氏。元夕也不在意,左右这半年来都相安无事,日子还是要安稳过的。
终于在她再一次拎住浑身檀香的元晴时,元夕深深叹气:“元晴,我两日前才回来,就已经在佛堂前遇见你三回了。你才十岁,少念佛,凡是要靠自己。”她语重心长道。
“所以,姐姐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决定万岁爷将你许配给谁吗?”
元夕:“……事关皇家,不可妄言。”她拿出这句虚假的外交辞令试图含糊过去。
元晴双手一摊:“所以才要念佛啊,求菩萨保佑姐姐得佳婿。”
元夕想了想:“可是得了佳婿不一定就能夫妻和睦,夫妻和睦不一定子女缘顺利,顺利也未必子女懂事,有了成才的子女,上头……”她想到府里有内务府的人,本来还想提及“公婆”,到底没开口,只是道,“所以啊,想要的必定是越来越多,菩萨也会觉得你烦,不想着靠自己,却想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