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南昌城中一片漆黑——此时又不是后世,有着彻夜不熄的街灯霓虹,夜景什么的,最多也就是星星月亮,至于灯光,那是富贵人家才能零星见到的。
而富贵人家深宅大院,里面就算是点灯了,外面也看不见!
就是这样安静漆黑的城市中,在靠近城中心的黄金地段,有一座规模庞大的豪宅。此时站在外面都能隐隐约约听见丝竹之声,看到从里向外透出的一丝亮光。
这里是豫章胡氏在南昌城中的一座大宅,平常胡氏子弟都分散在各处庄园居住,这城中反而来的少。只有一些奴婢在此,日日做些洒扫维护的工作。偶尔胡氏子弟有事要进城,落脚在此处,这里才能热闹一些。
而今次的热闹要更胜往常,豪宅最大的庭院中点着火把,站着一列一列的部曲。里面楼阁之中安放着许多灯台,其中不乏仿佛火树一样的连枝灯。院子里有一座露台十分宽敞,此时这里正宴请宾客。
宾主各自分座次安坐,面前的几案上是取之不尽的美食,而中间则是表演的歌姬舞伎。随着悠扬的丝竹之声,舞伎翩翩起舞,灯光下美人的八分姿色也要变成十分,但即使是这样,在座的主宾注意力也全然不在这些表演上。
对于此时的男人来说,妻子以外的美女也只是财产的一部分,是炫耀自身权势与财力的装饰品。单独来看是很有吸引力的,但若是直接与权势和财力相比较,肯定还是后者更具吸引力。
坐在主位的是豫章胡氏的家主胡彪,至于客人,也都是豫章郡,甚至整个江州都有名望的人家的子弟,其中又以熊氏、邓氏为首。此时聚在胡氏大宅,表面上是胡氏家主添了新孙,有添丁之喜,实际上却是讨论罗氏之事。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添丁是了不得的大喜事,但对于早就子孙众多的大家族,除非是嫡支长孙,不然不会刚刚出生就有这么大的排场。
等到歌舞差不多了,胡彪拍了拍手掌,歌姬舞伎便立刻止住了,倒退着退出了露台。
胡彪又站起身来,端着酒杯道:“今日为家中添一怀中玩物请来诸位,实在是劳烦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实
际是怎么回事,但面子还是要装的。这也算是华夏自古以来的习惯了,大家或许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人会拿到明面上戳破窗户纸...真要那样,戏就演不下去了!
胡彪是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头发中夹杂几丝银霜,但并不明显,面相也没有此时老年人常见的衰老之态,反而精神十足,更像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事实上,这个年纪在后世也确实正值中年,还是家庭的顶梁柱。
只不过此时人们都早婚早育,所以他这个年纪孙子都能打酱油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胡氏家主这样说,旁人自然是跟着道‘哪里哪里’‘恭贺添丁’之类。末了,这才借着串闲话的机会,好似不小心一样说到了罗氏之事。
“此事本来已是十拿九稳,谁想居然有人中途插手。”不熟悉胡彪的人觉得他依旧是长者模样,似乎对此态度平稳。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这是在皮笑肉不笑呢!
“那许氏小儿给罗氏借粮!呵呵...果然是外来的,一点儿规矩都不懂!”其他人听的出来,胡彪的话音中已经有了冷意。
此时来的并不是与胡彪地位对等的各家家主,只能说是一些作为代表的家族子弟——毕竟搞罗氏这件事是胡氏主导的,其他人或者因为爱惜羽毛、看重与罗氏过往的交情,又或者因为考虑到罗氏日后反扑,并没有做这个出头鸟,只打算敲敲边鼓。这样,好处会少一些,但也因此不用担风险了。
只是敲边鼓的话,这些人也足够了。
也是因为地位不对等,这些家族子弟自然是胡彪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和他们自家的利益无关,附和两句也不会少块肉。但是也仅仅如此了,真的让他们百分百配合,主动许诺什么,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有和胡氏关系特别紧密的小家族,这个时候才会上赶着捧哏...这些家族有些本来就是抱胡氏大腿生存的,这个时候自然不遗余力。
有人就道:“文章兄说的对啊!那许氏小儿是什么东西,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一个!不过是南来养病的势族子弟。给许氏面子,称呼一声‘郎君’,难道因此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孩子也插
手这些事?”
‘文章’是胡彪的字...在古代,‘直呼其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没有字号之前一般用乳名、排行之类称呼,有了字之后便多以‘字’相称了。
“对极对极!之前不过是给许氏一个面子罢了...说到底,咱们江州家事,轮得着北边来的管?”
“而且汝南许氏眼下正为洛阳之事焦头烂额呢!谁知道以后会如何?这般情形下,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可见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居然这时跳了出来!”
说话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围着许盈痛批,仿佛许盈真成了邻居家的小混混,教导自家子弟的反面教材一样。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许盈做的事阻了胡氏的计划,也妨碍了他们借这个机会蚕食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