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琥完全被许盈的生活小品文迷住了, 这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不仅仅是生活小品文的问题,关键是从这样的文章里看到一个与当下绝大多数人不同的灵魂,一种新的生活态度, 一个截然不同的看生活的角度——这种对生活、对生活在世间的‘人’的发现,其意义并不比人们发现一个新大陆来的小!
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和法国大革命一样, 都是近代历史上带来了深远影响的事件!
而且, 或许是某种巧合,许盈的生活小品文在风格和审美情趣上非常符合此时知识分子的偏好。
此时知识分子的美学是怎样的?一般来说,文化上的东西最终都要追溯到时代背景、经济基础, 这一点在这个时代也是一样的。连年的战乱摧毁了很多东西, 但同样也让很多东西在一切破碎后可以成长。
人们喜欢清谈, 喜欢真性情,喜欢悠游林下,喜欢典雅的东西,喜欢没有内容的形式美。这在华夏以前的历史上或许有过,但从来都是小众的圈地自萌,从未成为主流!以前是浪漫而质朴的夏商, 是雄浑而难以追思的西周,是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是气吞天下的秦,是刚烈的汉。
直到如今,才真正将最后一点点上古遗风洗去。相比起上古时期,后来的时代无疑是‘进步’的, 无论读书人将尧舜捧的多高,现实就是,从尧舜时期到后来,是历史的进步!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人类文明的进步!但或许是某种遗憾,在这个‘进步’中,注定要失去某些东西。
这大概是某种必然,凡是从远古走向更‘进步’,文明就会失去上古的雄浑气魄,转而由一种更精美、纤细的审美取向做主导。这倒是无所谓高下,但失去前者确实是一种遗憾——失去之后,就只能从周边的‘蛮夷’中寻找上古时的浮光掠影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大概也算是另类的‘礼失而求诸野’。
此时的知识分子前所未有地向内心探索,清谈这种事情许盈不喜欢,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集中表现了此时读书人的选择!
他不喜清谈是因为清谈无用,只是一群知识分子围绕空洞的主题,谈一些玄而又玄,其实毫无用处的东西,何况他们往往还谈不出一个结果来。这种事情,只会让社会风气进一步‘脱实向虚’而已!
可是单独看清谈本身,当他是这个时代的艺术品,类似一件玉器、一幅画,不去追究它带来的影响。就会发现,人们追求的是清谈中的‘形式美’,有没有内容其实不重要!这个时候的一些诗文很多都是没有内容的!但就是有形式美!
说起来骈文也是此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这也是形式美的一个大体现!
清谈有自己的一套仪式,场所要清幽美丽,清谈的人要口才好、说话好听,谁先发言、怎么发言、分成怎样的‘回合’,那都是有一定之规的!就像是茶道,原本只是喝茶而已,后来却成了一场艺术表演,或者那本身就是‘艺术品’!
至于清谈的内容,有的时候根本没有内容,干脆就是为‘说’而说,甚至是为‘不可说’而说!
这样的时代,许盈写生活小品文,既符合读书人探寻内心的需求,又属于清淡雅致的风格。更高级一些说,他不去写其他人写到底的所谓‘大事’,这也是一种‘真’,一种此时文人追求的‘真’。
令读过他这两篇生活小品文的杨微都忍不住叹息:“文几近于道...若冲神仙中人,原不该尘世留迹,是这世事误你!”
在许盈看来,此时的很多东西都和上辈子历史中的两晋南北朝仿佛,而这个时候的审美情趣,只要看《文心雕龙》、《颜氏家训》就知道了!都有些返朴归真的意思。
可以说,在这样的背景下,许盈写的生活小品文就是长在当代读书人的审美上的啊!
卫琥读过之后,数日不看他书,只读这两篇文章。卫珪做兄长的注意到弟弟的反常,提醒他:“飞虎留在家中,多多协助母亲才是。如今家中初来乍到,万事不详,母亲也很忙碌。”
最近几天卫敏都带着已经加冠的长子卫珪在外行走,除了卫氏六房都有份的四处访旧,他们还要摆平很多事——他们来建邺可不是来了就算了!就算是办好宅园,那也只是一个开始!他们要在这里长长久久呆下去,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一方面,卫敏希望能在南渡小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另一方面则是置产兴业了。
谋官职相对容易,身为势族人家,又有韦氏这样的姻亲,在如今的建邺不难入朝出仕。问题是能得到何等官职,卫敏南下之前名声不显,就算是有韦训帮忙,恐怕也难以在一开始希求太高的官职。
就算是太初宫有韦太后,也不是说韦训在这些人事问题上就能心想事成了...这样想的话,将如今的‘袁丞相’放在哪里?虽然通过韦训,太后和皇帝抓住了京畿附近的军队,但袁继还捏着财政和人事呢!
现在卫敏的打算比较‘务实’,只想得个清官——此时的清官是和浊官相对来说的,不是清廉的意思。清官并不见得是品级比浊官更高,也不见得是油水更丰厚,只是这个官职在体系中被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