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留在建邺容易被人利用,离了建邺也就不妨碍了。”这话羊琮说的很轻松,而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松,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许盈的了解。
一般的势族子弟,在如今的局面下是很难离开建邺的。很多人家族侨居在此,不在此处又能去何处?再者说了,不提家族,只说每个人的私心,怕是也很难离开——如今建邺就是南方的中心,一切政治机会都在这里,权力的纠缠也在这里,离开建邺就等于南方的绝大多数机会与自己无缘了!
而许盈呢,他的根基并不全在建邺,他不呆建邺了,难道不能去豫章?
至于说看重建邺的机会,这又要分开来说了。其一,许盈虽然也有心经营名望,自认为是个名利中人,但羊琮和裴庆看着,却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才是真正见过无数人在名利场上打滚的,在这些事上很有发言权。如果许盈那些也算是‘名利中人’作为,那未免将‘名利场’看的太简单了!在羊琮和裴庆的认知里,许盈可能是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太高了,稍微扬些才名就觉得自己是世间俗人、名利场上的风尘客。
真要这么说,那满朝公卿都可以被归类为国贼禄蠹之流了(虽然满朝公卿确实很大比例是国贼禄蠹)。
考虑到许盈经常会在别人无法理解的地方纠结,将不是自己责任的看作是自己的责任,有这样的心理似乎也不难理解——在普通人,这确实是一种不可理喻,但如果是要为‘君’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为君者,拥有一切权力,没有任何真正有效的节制力量可以阻止!能控制一位真正君主的,只有君主自己!那么拥有更强的责任感、超出普通人的道德标准,这才是应当的。
当然,做到极强的责任感,与极高的道德标准,意味着人君将背负非常沉重的东西。众所周知,责任感与道德很多时候会将人导向相反的方向!对自己治下的百姓负有责任感,很大程度上就要对另一些人破坏道德。
甚至,这个‘另一些人’根本就是治下百姓的一部分...为了大局,牺牲小家这种事总是在发生,所谓‘千万家哭不如一家哭’,不外如是。这‘一家’如果真的有错,那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做这件事,但多数时候‘一家’也是无辜的。
他们只是运气不好,没有和大多数站在一起而已。
一些人或许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出‘更好’的选择,一点儿犹豫没有,事后只觉得自己做了最好的事。但有些人不行,至少以羊琮和裴庆对许盈的了解,许盈是不行的——他只能一边痛苦,一边做出更有利的选择。
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分别,做出的选择是一样的,只有做决定的那个人白白纠结痛苦了一番...然而事情不是那样的,能在这些问题上没有心理障碍做出‘更好’选择的,他们在另一些时候必然会做出不那么好的选择。
不能要求一个人有的时候没有同理心,另一些时候又有。
许盈这种情况对所有人都好,唯独需要磨损他自己的资质!
许盈根本算不上名利场上的人,这个时候让他避开麻烦回豫章——如果他真的觉得建邺有自己不愿意面对的麻烦,他是不会犹豫,会立刻离开的!
再者说了,其他人离开建邺或许就悄无声息了,但许盈不会。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即使许盈回了豫章,他也能时不时弄出一些东西吸引人目光。当初《战国论》就做到了,如今许盈名望正盛,就更容易了。
其二,也不是只有建邺才有机会...若真是如此,那些在外做官的人难道每一个都是被‘流放’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应该说,有些职位其实很不错,即使不在建邺,势族子弟也是愿意去的。
许盈反正已经定品了,找个有里子又有面子的职位,联系一下能在这件事上说上话的人,就这样出仕也是可以的——以许盈的条件,在新人初履职范围内,他还真是想去哪里去哪里,具体官职随他挑的!
“为官不为官的无所谓。”说这话时羊琮挺轻松的:“关键是,到时可以让若冲避一避。”
“也行。”裴庆脑子里转了几圈,很快就点了点头。他知道,虽然羊琮给了回豫章和出仕地方两条路,但他是希望许盈走第二条的。
别看许盈一直以来想走名士路线,计划中可以为官一两任,但那是顺应如今势族子弟的人生轨迹,多了解一下如今世道的方方面面,并没有真的攫取权力的想法...裴庆和羊琮暂且不为许盈的状态焦虑,因为许盈年纪本来就小,真的开始权力斗争了,也没有太多可做的。
至于说许盈的心态,那也是会变的。
在裴庆这个老师看来,许盈迟早都会与纯粹的‘名士路线’分道扬镳——他的责任心太强了,只做一个老师就能满足他?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有些事非得自己去做才好!也只有他来做才能真正改变一切!
但他们也不能看着,就让许盈自行完成这种变化。而且大家都很清楚,事事都是存在多种可能性的...要是任其自由生长,中间不小心受某个因素的影响跑偏了,那怎么办?这是他们一点一点栽培起来的树苗,可不能功亏一篑!
这种时候,让许盈回豫章,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