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宗霖坐在马车中捏了捏自己的额角,他刚刚从都察院中出来,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作为刚刚晋升为四品佥都御史的青年才俊,顾宗霖本该春风得意,风光无限才是,毕竟他才刚过二十五岁,已经升到了这个品级,虽还算不得前无古人,在本朝也算的上十分少见了,这不仅说明他自己确实能力非凡,还圣眷优渥,至少是入了圣上的法眼。
可惜顾宗霖生性冷漠固执,不爱与人交往,虽然文武具才,但对于文职上这一些弯弯绕绕总是在心里很不耐烦。
之前在翰林院还好些,那边读书人虽多,到底清静些,不像现在,官职虽然升了,但人情世故要比之前棘手十倍,这让顾宗霖更感心里疲惫。
有一方面的才华不一定有做这事的兴趣,顾宗霖是相当聪明,未及冠便考得了一甲的榜眼,但他身体中流淌的还是先祖所传的武将的血液,他不耐烦这些以言语杀人的波诡云谲,更想的是真刀真枪的去拼一个前程。
若是当初没有走科举这条路子……
顾宗霖的脑子里刚刚出现了这一点点念头,但却马上想到了大哥苍白的脸色和父亲左右为难的表情。
他终是闭上了眼睛——罢了,既然已经走了这条路,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抱怨了。
顾宗霖心里却觉得憋闷极了,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想透透气,却正巧看见马车将要驶过一处商铺,他一顿,随即敲了敲马车,出声道:“朝英,且住一住。”
马车慢慢停下,顾宗霖利落的跳下来,向着铺子的大门走了进去。
朝英在他身后纳闷的抬头看了一眼这里的的匾额——荟银楼。
他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不是京城里有名的银楼吗?专门买金银玉器首饰的地方,今儿二爷这是又有什么注意,这侯夫人的大寿不是还没到呢吗?
这荟银楼能在京城这地方扎根自然有一套,它地方宽敞,装饰的很精巧,确实是达官显贵,女眷贵戚们看得上眼的地方。
荟银楼的伙计也很有眼色,飞快的上前殷勤招待:“这位大人需要什么物件?”
顾宗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女子用的首饰……”
伙计一边引着他往前走,一边问道:“您这是替令堂,还是夫人买的?”
“给……夫人。”
“你真是个好夫婿。”伙计竖着大拇指一个劲儿的夸:“男人嘛,就该对娘子好一些,要不然人家嫁给咱们图啥呢您说是不是?”
顾宗霖听了却满心的不自在,不禁抿起了嘴唇。
等到看到了成排的首饰,伙计道:“这都是最好的料子雕的——您看这金簪合不合心意?”
顾宗霖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这簪子确实是上品,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上次觐见皇帝时,恰好碰上登州府进献来了一批贡品,颇多金器,其中一支金簪雕琢的巧夺天工,精美无比,让人见之难忘,看了那种上上品之后,再看旁的,顾宗霖总觉得都是俗物。
见他面上不为所动,伙计便知道这是看不上眼了,便又取出了些压箱底的玉器:“您看这些呢?”
顾宗霖这次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件白玉镯,玉石是上好的羊脂玉,触手生温全无杂质。
伙计道:“大人果真好眼力,这镯子玉料极好,戴在尊夫人手上一定锦上添花,您看这尺寸可合适?”
顾宗霖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他想着容辞皮肤极白,一节皓腕伸出来本身就像是一块无暇白璧,配这镯子一定相得益彰,可是她最近因为岳母的丧事却削瘦了不少,镯子戴在她腕上是有些大了。
他微微出神,随即却果断的道:“就这个吧。”
即使现在稍微大了,过阵子把身体养好,一定非常合适。
*
顾宗霖回了侯府,先去给恭毅侯顾显与母亲王氏请了安,这才回了三省院。
朝英本以为他会直接回前院的书房,谁知人家却直奔后院而去,不禁纳闷心道,这二爷最近是哪根筋不对,怎么有事没事找理由往二奶奶身边凑。
这边顾宗霖拿着那个首饰盒,一阵风似的到了正房门口,却突然顿了一下,手掌放在门框上,踟蹰了半天才慢慢将门推开。
容辞在西次间中。
顾宗霖脚步很轻,撩开帘子向里看去,只见自己的妻子正斜坐在榻上,倚在窗台上呆呆的向外看。
其实深秋见凉,窗户封的很严实,也看不见外头的风景,顾宗霖知道她这是心中存了事。
容辞若有所觉,回过头来看见是顾宗霖回来了,她一愣,随即从榻上站起来:“二爷回来了……”
这句话说完,她咬了咬嘴唇,垂下眼去,不再吱声了。
顾宗霖知道原因。
今天一早本来还好好的,但是早晨去请安的时候一时没留神,就发现容辞跟大嫂小王氏起了冲突,说是冲突其实也不尽然,似乎是容辞做错了什么,正被大嫂训斥。
顾宗霖顾念顾宗齐身体不好,对常年照顾大哥的嫂子颇为敬重,见此情景也没问原因就以为她年轻气盛,有哪里没做到,这才招致大嫂不满,便略说了妻子几句,教她也一定要敬爱兄嫂。
容辞从来温顺,当时当着侯夫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