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平侯府内,雪花随着寒彻入骨的朔风,漫天卷地飘,飘到夫人林婉棠的头上、身上。
林婉棠立于廊下,面色凝重。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轻手轻脚,大气都不敢出。
忽听得一阵喧闹,养在林婉棠膝下的薛汝成唤着“母亲”,小跑着进了内院。
林婉棠快走几步迎了出去,顾不得头晕难受,急急问:“你父亲怎么样了?”
薛汝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激动地回道:“放出来了!不仅没有罚,而且升了,升了!”
林婉棠喜出望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在廊下来回踱了几步,欣喜地念叨道:“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她一路督促夫君薛景和苦读,眼看他中进士,入翰林,进詹事府,一路顺风顺水。谁料,薛景和外放当知州几年后,竟然在任上落下亏空,被圣上命人带去问话,已经好几天了。
薛景和被关进了东厂,那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
林婉棠一边使银子托人,一边忐忑地等着消息,好在老天保佑,薛景和平安无事。
一旁,薛汝成的生母柳氏端上了一杯热茶:“夫人喝口茶吧。”
林婉棠最近身子一直不好,总也打不起精神。此时她的确渴极了,便接过茶,喝了两口,抬眸问薛汝成:“你父亲升了什么官?”
薛汝成垂着头,恭敬地说:“礼部侍郎。”
林婉棠感觉怪异,虽说尽力补上了亏空,圣上不罚也就罢了,怎么给了这么大的恩典?
头疼使得林婉棠无法再思考下去。
柳氏的声音飘飘荡荡,如同鬼魅的低吟:“夫人,您想必是累着了,妾扶您进去歇着吧。”
薛汝成的声音竟如同钝刀子一样,一下下戳进林婉棠的脑子里:“这几个奴婢伺候母亲不尽心,全部当场杖毙了!”
杖毙?玲珑和珍珠她们吗?她们是陪嫁,再尽心不过了。
林婉棠想回头阻止,脖子却像生锈了一般,怎么都扭不动,她努力张口,可上下嘴唇似乎被粘在一起了一般,完全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天旋地转……
脚像是踩在云朵上,全身每一处都疼,疼得令她想蜷缩,蜷缩,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重回到母亲的怀抱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婉棠睁开了眼睛,听见外面传来薛景和的声音:“……延请名医看过了,然而,内人得知岳父一家伏法的消息,伤心过度,加上她身子本就不好……唉……”
“唉,侍郎大人不要难过,您是大义灭亲,谁提起来不佩服您呢?”
“既食君禄,怎能不忠君之事?知道岳父家要谋反,我虽心痛,却不能不报啊!”
“大人高义!侍郎大人,这是小女柔儿,她一向仰慕侍郎大人的风华和才学,总说想向大人请教诗书上的困惑呢。”
“那有何难?王姑娘,这边请。我方得了一本诗集……”
林婉棠脑子清明了一些?伏法?什么伏法?她们林家是清贵世家,一向谨慎,伏什么法?
林家怎么可能谋逆?!
门外的人是在探病吗?呵呵,名为探病,实际上是在相看。新任侍郎,三十多岁,英俊风流,即便是续弦,也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林婉棠想喊人进来伺候,喉咙里只发出低哑的声音,竟然如八十多岁的老妪一般。
正在这时,暗影动,门轻响,柳氏进来了。她面带得意,目光中透着阴狠,全然没有了平时温顺的模样。
“林婉棠,我终于盼到了今日。你家的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你母亲上吊了,你家的女眷都被卖了。”
“你再没有娘家可依!你是谋逆重犯的女儿,你如今还不如我!”
“知道吗?命我毒杀你的人是夫君!”
林婉棠说不出话,只不敢相信地瞪着柳氏。
柳氏轻笑几声:“你当夫君怎么保下的这荣华富贵?他大义灭亲,检举揭发你们林家谋逆,将功赎罪了!”
林海棠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这是诬赖,是诬陷!
林婉棠挣扎着要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一切只是徒劳罢了!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了出来,嘴唇被咬出了血!
柳氏笑颜如花:“你逼着夫君读书,催着他上进,他早就恨透了你!你大概不知道,他歇在我那里的时候,会用怎样恶毒的话咒骂你!”
林婉棠摇着头,嘴里发出痛苦的“嗯嗯”声。
柳氏状似癫狂:“当初你那胎儿为何没有保住?因为我在你的饭里下了堕胎药!夫君知道,药本就是他买的。他不想让你生下他的孩子,他要让你将汝成当作亲生孩子来养!”
林婉棠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她越愤怒,便越没有一点力气。
柳氏凑近林婉棠的耳朵,冷笑着说:“大少爷薛景睿会死在北边战场,侯爷会把爵位传给夫君,夫君会传给汝成。你别忘了,汝成记在了你的名下,他是嫡子!”
“夫君会续弦,我不在意!只要汝成能继承爵位,我不在意夫君续弦!”
“你听见了吗?外面那些贵妇人,打着探病的旗号,其实都是想让自家女儿嫁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