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日很大,尤其是正前方,需得走上些许时候才能到。
沈修止与子寒一道无言去了浮日大殿,带路的子寒转身冲沈修止示意留步,先他一步往里头走去,禀告师父。
这大半年来,他二人的身份已然掉了个,子寒现下才是浮日观的第一大弟子,与沈修止以往一样处理道观中的大小事务,只是他终究比不上沈修止。
他早已经是浮日众多弟子中翘楚,无论那一方面都能独当一面,可却还是追不上,倒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沈修止领先太多,日光照射之下星光再耀眼又如何看得见?
子寒进了殿中片刻后便出来请到,面上也有几分歉意,可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沈修止在浮日俨然早成了外人,且还是在他敬重的师父面前。
他进了殿中还未开口,洵凌便将一张纸甩在他脸上。
是沈修止写给他的信,一字一句交代了所有的请罪书信。
“你是不是已经疯了,才没几日便要这般糟蹋自己的名声!”
沈修止在他面前跪下,言辞愧疚,“弟子早已修不成道,辜负了师父期许,还请师父责罚。”
“为了一个女人,你要离开浮日?”洵凌一时失望至极,“我给你取名修止,是要你潜心修行,凡事适可而止,可你却如此不争气,一而再再而三地沉迷女色,妄顾修行!
我且问你,你这大半年究竟思了些什么?!”
沈修止闻言眼睫轻颤,默了半晌,开口轻道:“弟子想了很久……还是喜欢。”
洵凌闻言强压着心头怒气,“你自己也该算到了,你命中有煞,注定没有至亲至爱之人,修道才是你该走的路,为何还要这般执迷不悟!”
沈修止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他确实算到了,可即便算到了,他也不会信。
洵凌话间一顿,看着语重心长道:“你命里犯得是孤寡,这是命数改不了的,你何苦执着于这些,你喜欢她,她又可有真心喜欢你?
这个女子大半年里都未曾来寻过你一次,现下往日的事情都消下去了,她便又出现了,即便不是看中你的名声,也是有利可图,你离开了浮日,便什么都不是了,你以为她还会在留在你身边吗?你清醒一些,不要把自己的所有压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洵凌显然是有备而来,即便说得不全对,却也打重了要害,似玉确实有利可图而来,未必真心……爱沈修止。
沈修止面色微微苍白,似乎被说中了命门,他一直刻意不去深想,因为他知道,深想结果一定不是他想要的。
她既然说她爱他……
可若是真的爱他,这大半年的时日,又怎么可能呆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他微微垂下眼睫,即便一闪而过的想法都能清楚的得到了结果,却还是固执轻道:“她不会的……”
洵凌闻言失望透顶,本就垂暮的老者一瞬间仿佛越发苍老了,他看向一旁的子寒,“带你师兄去静室好好想明白……”
子寒连忙上前扶起失魂落魄的沈修止,“师兄……”
“姑嵩,我再给你几日时间琢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想清楚……”洵凌忽而又道,话间沉重。
沈修止站起身,没有一丝犹豫,言辞认真,“弟子已经想明白了,师父要如何责罚,弟子都心甘情愿……”
洵凌闻言闭上了眼,似不想再听。
二人离去,坤虚子从后头走来,他难得来一趟浮日,却不想又出事了。
“师兄打算如何处置?”
坤虚子这话问出口,心中其实早有了答案。
沈修止往日名声太大,连带着浮日观在道中几乎是一呼百应,在京都更是名声远,天下向道,国治与道教如今已是并重。
浮日观一言落下,百姓信奉为神明,再加之沈修止的能力,必然会带盛道教,时日长久,难保不会与皇威并重,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成也百姓,亡也百姓,又怎么可能不惹皇帝忌惮?
现下他的名声沾染了污点,倒也还算替他和浮日换取了一线生机。
可即使如此,他的名头却还在,注定一辈子都籍籍无名没落在浮日观里而不能离开,因为他还在道中,即便有错,也可以言之幡然悔悟,潜心修道。
可若是离开了,那岂不是说明修道本身毫无意义,连道中玉树都再三摒弃,那修道在百姓眼里岂不是个笑话?
沈修止离开,道中名声必然衰落,这不仅仅威胁到了浮日太清,还有天下所有的道观……
所谓成也名声,败也名声,这或许就是命数,只要他活着,就只能走修道这一条路……
洵凌看着殿门外头,没有开口回答,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儿时的他,小小一人从远处走来,“师父,弟子有一疑问,兔子的耳朵为何这般长,尾巴却那般短?”
洵凌眼中泛起水泽,终是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