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一愣, 指着自己那张飞似的大脸,“我?”
他开口,只是看不惯身边那几个无赖, 一会儿说“没尝出味道”,一会儿说“刚才的不好”, 哄她兜里的东西吃。这年代出来做倒爷的就只有两类人, 一类是真想出来闯荡事业养家糊口的,毕竟是少数。
更多的其实是各村各街道的混子,好吃懒做, 在大集体手里混不下去, 想要出来捞偏门罢了!
两个小丫头倒是好心, 哪知会不会被混子盯上?这么大手大脚挥金如土的小孩,家里条件肯定差不了,难保会有人打坏主意。
这世上的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
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唉!
“对呀, 伯伯你要吗?超甜的哟!”
络腮胡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只白嫩小手,再一次确认:“给我吃?”
“对呀,先尝后买,不买也没关系哟。”
小地精虽然手酸了, 可她很懂礼貌, 依然把手高高的举着,“伯伯你真的不尝尝吗?是我妈妈跟姨妈做的哟,我姨妈是做罐头哒!”
似乎是说出她是做罐头的老手,就能证明她们的柿饼也超好吃似的。至于逻辑?反正小地精说是就是呗!
络腮胡被她真诚的眼神所打动,接过那灰白色的小圆饼,细细的翻着看了看, 其实他在看见颜色的一瞬间就摇头了。他去年去广西的时候吃过,那边的柿饼是真出名,一个个形状规则,大小匀净,颜色金黄半透明,胶质饱满,是极品中的极品。
她们手里的货色,一看就是农民自个儿做的,没啥技术含量。
“会做罐头不一定会做柿饼。”他意味深长的来了句。
崔绿真觉着有道理,点点头,可下一秒反应过来,伯伯这是嫌弃她们家柿饼吗?她双手叉腰,“我姨妈的罐头厂可是很有名的,伯伯你肯定也吃过。”
这一片倒爷聚集地,总是南腔北调,人来人往。
聪明如她,自然听出来络腮胡的口音,虽然是一口夹生普通话,可还是隐隐有股红星县的味道,个别字眼还有本地特色。妈妈说过,一个人的乡音是很难改变的,这是他来自的地方的烙印。
如果他是红星人,那就肯定吃过姨妈家的罐头,这可是供销社一罐难求的好东西呢!
果然,络腮胡来了兴致,反正他因为长得凶,很多人都惧怕他,不敢跟他买东西,明明跟其他人卖一模一样的东西,甚至他的价格还更便宜些,可他的顾客就是比别人少。
有没有顾客缘,还是看脸的。他自嘲的扯扯嘴角,“你姨妈家罐头叫什么?”
“高氏老字号。”
男人“哦”一声,这个牌子他有印象,五年前才横空出世的罐头,听说是附近生产队作坊出品,没想到那罐头质量还挺好,味道正,也够甜,跟外头大厂的比起来也不差,最关键是还便宜。他曾经也想带一点儿去省城的,可听说小厂子产量低,专供红星县供销社还不够呢。
他们做倒爷的,不跟公家单位抢货源,这是行规。
没想到,今儿居然遇到罐头厂老板的亲戚了?可络腮胡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见他摸了摸自己那干瘪的腰包,心里叹口气。要是去年遇到就好了,他手里还有钱,今年可不巧,广州拿来的服装卖不出去,东北带来的人参红肠我卖不出去,人参还好,能放几年,可红肠已经快放不住了,要是一个星期内还卖不出去,他可就亏大发了!
东北红肠,石兰省的人,估计百分之九十九没听过,他就是瞅准了这种“人无我有”的地域差别,贩了几百斤回来,准备赶春节前卖一波,挣点过年的钱。谁知他贩的红肠包装有问题,一路火车汽车的辗转又压坏不少,坏的没挑出来,把好的也给熏坏了。
这不,扔了三分之一呢,可把他心疼坏了,这他娘的比直接扔钱还让他心疼!里头可都是实打实的猪肉呢!
络腮胡牙疼似的龇了龇嘴,又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拿起那柿饼就咬了一口。
啧,真甜!
他在太阳下站了大半天,既要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提防治安队,又要留心招揽顾客,早饿得头晕眼花,一口甜丝丝软糯糯的柿饼进肚,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小地精得意的冲菲菲眨巴眨巴眼,看吧,她们家的柿饼,但凡吃过的,都说好吃!
“伯伯,如果你要的话,很便宜哒。”
“哦?有多便宜?”
幺妹眼睛一转,“这得看伯伯买多少,五百斤一百斤以下五块,三百斤以下四块五,五百斤以上只要四块哟。”
“噗……”络腮胡没忍住,喷出来了,“你说啥?就这,你卖五块?”
幺妹心里顿时虚了,“怎么,不……不能吗?”
小拳头下意识就握起来了,她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啊,妈妈说贵她不信,可连走南闯北的倒爷都说贵,那似乎真的是诶……
“那伯伯你说,值多少……叭。”
络腮胡没忍住,又要笑了,这小丫头表面看着憨厚老实,可能说出分段议价的话,又显得挺聪明的,可这刚聪明没两秒钟,又原形毕露了?
傻丫头就是傻丫头,络腮胡苦涩而怀念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