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一辆灰扑扑青色小盖马车静悄悄的停在了国公府的侧门。
充当马车夫的护卫是国公爷的亲卫,向来沉稳冷静,此时却难得有些不稳重下了马车,然而尽管眼底的焦急之色已经掩盖不住,但他动作仍然极力放得轻缓,似乎是怕惊扰了谁。
他小心敲两下门,又等待了几息,没有人回应。
于是他更着急,力气也变大了些,终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门开了,门房原本有些不耐的目光触及亲卫的脸后缓了缓露出心照不宣的隐秘笑:“是林护卫啊,那位接回来了?”
他一边问一边朝林木身后看去,看见一顶同国公府格格不入的旧青色马车,他并不惊讶,反而眼底带着不以为然。
府里上下都知道这位是国公爷早年留下的风流韵事,众人不敢对积威日深的国公爷探讨分毫,心底却并不看好这位在外面长到十六岁的,私生子。
林木在去接人之前,和国公府任何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态度一样。
甚至他知道更多,比如国公爷根本不想将人接回来。
如果不是这件事被政敌捅到陛下面前的话。
即便是不得不接回来,国公爷也只是随意指了个偏远的院子,态度十分不在意。
其他两位公子更是过问都没有,仿佛根本没法生这件事一般。
但这一切想法都在真正接到少年后凐灭了。
所以此刻面对门房的目光和细语,他只觉得十分冒犯,若是大公子或者二公子在马车内,他也敢这样随意打量吗?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想到车内人的情况,他眼底染着深深的担忧与急切。
于是他微微往旁边挪动步子,阻挡住门房的目光后道:“小公子生病了,你快点让人去请府里的疾医。”
他说完看见门房仍然一动不动,皱着眉头:“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将门拉开,然后去请疾医!”
门房仿佛痴愣了,目光直直望着一个地方。
林木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顺着门房的目光望过去。
灰青色马车边站着一位少年,春日料峭,他披着与马车一般灰青色的斗篷,是上京权贵家稍有脸面的下人都不屑的料子。
但压在少年肩膀上,却并不显得低廉。
少年的皮肤是极白的,被灰青色的料子衬着更带了点旧韵。
他浑身都密不透风裹在斗篷里,只露出一点嫩生生的脖颈,仿佛泛着光,又好像沾着让人迷魂的药,想要一点点解开斗篷的系带去探探里面的温软,嗅嗅内里的幽香。
这不是他让门房连脑子都转不动的原因。
少年实在生了一张容光极盛的美人相。
门房是个大字不识的下人,只觉得这位小公子真的是仙人下凡。
让他目眩神晕,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上京这么多贵人,府里两位少爷也生得极好,受许多人追捧。
但到了这位小公子面前,也不过是地上的一粒尘埃去比天际灼热明亮的太阳。
让人甚至有些惶恐,凡尘真的能容下这样的仙人吗?
仿佛证实这些凡人的猜测一般,被乌沉沉灰青色斗篷寂寂压住的瘦削肩膀在春日料峭的冷风中轻颤,随后是极轻的、连绵的咳嗽声。
仙人小公子玉白、仿佛一碰就碎的脸颊泛上明艳的绯色。
本应弱不可闻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侧门对立的两人心底炸响。
不过几息,他们出现在少年两侧,门房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让一路护送少年的林木抢了先,他嗓子是很粗的,声音一贯都洪亮,此时却轻声细语生怕震碎了什么一般:“小公子,您醒了?”
少年轻轻点头,浓密乌黑的睫毛小扇子般垂下,掩盖住他晦暗不明的眼底:“不用麻烦别人特意将门打开,我们从小门进去吧,以免动静太大,惊扰了国公府的……大人们。”
虽然少年极力忍耐伪装,但最后一句话还是免不了带了几分怨恨。
在他方才做的那场极其逼真、仿若感同身受的梦中,他就是因为路上生了急病以至于到国公府门口已经昏迷不醒,无法下马车。
于是为了将他送进国公府,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让国公府的人原本就对他不好的印象更是低到谷底。
也让他成了国公府的透明人。
在寂静的小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他才买通下人出现在国公府为太夫人举办的寿宴。但是这个做法并不聪明,他身份太低,又丝毫不懂礼仪。
虽然达成目的,得以去国子监上学,但他非但没能如自己所想进入上京权贵的圈子里,反而开始一步错,步步错。
想到这里他深深藏在斗篷里的手指掐着手心,感受到黏腻的液体涌出,眼底也因为刺痛而情不自禁涌出薄薄的水雾。
在旁人眼中,便是压抑着极委屈的模样。
门房和英国公最受信任的亲卫林木,此时都深深的为少年抱起不平。
分明,小公子也是国公府的少爷,竟然连一声父亲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叫。
国公府这样对小公子,是不是太冷酷了些?
林木到底崇敬英国公,没再往下想,眼见小公子的面色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