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吵……
离月觉得脑袋嗡嗡,额头处几乎要裂开一般疼痛。
他刚才做了一场极长极痛苦极真实的梦,那种灵魂被撕碎的恐惧仍然残留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自作自受。”
“把他的面具摘下来……”
离月听见有人这样说。
不、不要!
梦里他自卑到极点,最自卑的除了自己的灵根与根骨之外,就是在没有丑人的修仙界相貌平平。
他和顾寒星是最大的对照组。
顾寒星天资绝顶。
他资质平庸。
顾寒星品质高洁。
他被许多人指责阴毒不堪。
顾寒星高岭之花、相貌出众、受人追捧。
他相貌平庸、过目即忘,许多人说他即没有继承顾家的仙骨,也没有传自那魔族第一美人母亲的容貌,是天生的劣种。
离月只短暂地摘过一段时间的面具,他对着顾寒星的画像,揽镜自顾,总觉得五官看上去比顾寒星精致许多,一定是外人眼睛有问题。
但后来他也不得不在别人的声声嘲讽中,再次戴上了面具……
更从此对所有人的外貌都很不敏感,再也辨别不出美丑。
他不要摘面具。
离月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
但是,终究晚了一步。
他感觉脸上冰凉一片,空荡荡的。
那仿佛他半身的、跟了他几乎一辈子的面具,被人毫不留情摘下……
即便没有睁开眼睛,但梦境现实交错的痛苦,面具被摘的无措,也让离月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发觉方才嘈杂一片的周围,此时已经安静地落针可闻。
心底再如何难受,并不知道自己处境的离月还是挣扎着醒来。
众目睽睽之下,被揭开面具、完整展露出那张出尘绝世容颜的少年,纤长的睫毛如溺水的蝴蝶抖动沉重却脆弱的蝶翼,一点点睁开眼。
闭着眼睛的少年容貌足以摄人心魄,他乳白的皮肤仿若能净化灵脉的雪山钟灵乳,鬓发堆于脑后像柔水流云,下颌尖尖,香腮沁雪,唇嫩生生得花瓣一般,更甚至他身体也无一处不精致美丽,脖颈白皙纤长,露出的半截锁骨生嫩透着鲜粉,宽广袖袍下半露的指骨如成色最好的白色灵玉。
在场的无论是昆仑虚掌门、还是顾家家主,抑或是邬景和顾寒星,都是修炼之人,嗅觉灵敏,鼻尖都萦绕着少年自带的幽腻温香。
在离月眼角缓缓坠下一串圆滚的泪珠后,掌门与家主还好些,不过十六七的少年人邬景心神俱震,即便心知肚明昏迷少年是如何人品卑劣,邬景仍抑不住地舌尖苦涩、满心愧疚与无措。
他、他不该如此冲动……
邬景后悔莫及。
顾寒星那双不染尘埃的眸子,也终于有了波动。
顾寒星被赞为天生剑修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灵根或剑骨,最重要的就是他心性足够冷漠不染尘埃,在他五岁那年,有两拨人先后到了顾家。
一拨是昆仑虚掌门,他们为顾寒星测了根骨后断言,顾寒星只要长成,未来会成为与渡妄仙尊一般立于顶端、走出自己剑道的剑修。
另一拨是佛宗的住持。
他们算出顾寒星是佛门这一辈的佛子,说顾寒星有佛心,未来能证自己的圣道,修自己的佛骨,最后必成济世大能。
两条坦途摆在顾寒星面前,顾家主让顾寒星自己选。
顾寒星选了剑道。
即便如此,佛宗的人也对顾寒星极友好。
就是这样被证明有佛心、十多年来眼中只有自己手中剑的顾寒星,那双空澄的眼睛,此时也印入床上少年的影子。
尽管他的确心性过人,很快移开目光,但心底究竟如何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哭什么?”斥责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语气却并不似先前那样严苛。
离月是分不清好赖话的区别的,他只会觉得对方在凶自己。
他睁眼发了会呆,才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己想要教训那个胆大的下人,却被掀翻,头也撞到了博古架,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花瓶砸了。
他转头,认出斥责自己的人,是从不将自己看在眼里,甚至不让自己去昆仑虚的父亲。
自己从不离身的银色半边面具,此时也被父亲握在手中。
他嗫啜了一下,下意识有些瑟缩地往后躲了躲。
他想起刚才那场漫长痛苦的梦,梦中最后他觊觎兄长灵根剑骨的计谋被揭穿,父亲就是这样捏着他的面具在不远处冷冰冰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魂鞭抽到魂飞魄散……
好疼。
那梦境实在真实,以至于离月此时面对这样的场景有些恍惚,心底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逃离。
他面色惨白唇色浅淡,圆滚滚的桃花眼坠满惶恐:“父亲……我错了。”
离月不过才满十六,在三百岁都是年轻天骄的修真界实在过于年轻稚嫩,现在低头认错的样子过于可怜兮兮,在场的人没说话,但心底却都不约而同原谅了离月。
还是个孩子呢,大家心底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