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石羊关的战火烧起,代县派遣了五万兵马奔赴,如今城内守兵只余七万。
宿维早裴原三个时辰收到前线传来的消息,立刻召集所有副官校尉商议对策,晚饭没来得及用,一直熬到夜半三更仍旧水米未进。
宿维吃不下去,因为他收到的消息是,匈奴左贤王淳于栾率领十三万大军奔赴代县,来势汹汹,准备趁代县防守空虚时一网打尽。
有将官劝宿维立刻出城迎敌,与淳于栾大军对垒而战,激昂道:“将军,依末将所见,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如今天气严寒,暴雪肆虐,淳于栾的兵马一路南下,必定已经人困马乏,缺少御寒衣物,正是薄弱时候。他们虽人数众多,但如同脆弱的窗纸般,一戳即破。我们人少,但士兵个个精神抖擞,体力充沛。而且,淳于栾向来以傲慢自大闻名,他肯定料不到我们敢出城相迎,我们便杀他个措手不及,就算打不退敌人,也能大杀他的威风,挫挫他的锐气!”
宿维觉他说得有点道理,但还是犹豫,思忖半晌,摇头道:“如今石羊关激战正酣,我们是最靠近石羊关的重镇,绝对不能有失。你所说的战法固然爽快,却是不妥。可曾想过,若我们放开了手脚去与淳于栾拼死一搏,城中必然会更加空虚,若淳于栾事先有所准备,分拨兵士从我们后方袭击,岂不是轻而易举就攻破了城池?到时我们该何去何从。”
那副官不赞同道:“将军未免将敌人想得太过聪慧,这样畏手畏脚,仗还怎么打?”
“你年轻血性,固然有勇猛之处,但鲁莽太过。”宿维的谋士戴增站起身道,“属下认为将军所言甚是。我们现在不求破敌,但求稳妥。以七万敌十三万,这样悬殊的兵力差距,即便战神如项籍死而复生,要冲破重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宿维点了点头,他也是如此作想的。
戴增见宿维点头,更加积极地劝说:“将军,咱们万万不可开城门迎敌,留在城内才是安全。我们的城墙高耸厚实,防守所用的□□长矛库存充裕,抵挡上十天半个月绝不是问题。况且济北王所驻守的丰县距离我们这里并不远,他的驻地兵马实力雄厚,到时等济北王发兵支援,从后方断了那淳于栾的退路,我们再打开城门冲杀出去,破他的十三万大军定不废吹灰之力!”
“军师,您的打法过于保守了!”宿维的副将仍旧不支持,“明明有很大打赢的可能,怎么可以缩在城内,这和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何况代县不是座孤城,代县周围还有三个小镇,几十万百姓,咱们退避不战,那些匈奴兵去袭扰他们该怎么办?”
戴增道:“如今景况,守住代县的兵力才是重要的,轻重缓急要分清,不可冒险。”
副官不悦,还欲再言,被宿维打断:“不必再议了,就按着军师说的做。”
副官只好怏怏地闭上嘴,不情不愿地领命而去。
……
代县城外三十里的一片宽敞平原上,淳于栾的兵马正在清扫地上的积雪,安营扎寨。
军帐多如繁星,一眼望不到边际。运送辎重的马车浩浩荡荡,个个满载,车轮在雪地里压下深深的痕迹。到了傍晚做饭的时间,士兵们燃起灶火,十步一灶,炊烟袅袅盘旋上升,几乎遮天蔽日。
若不进入驻地之内,没人会看得出来,那些帐篷里大半都是空的,马车里载的是石头,灶上的锅里煮的只是融化的雪水。
区区两万人马,造出了十万大军的声势。
淳于栾兴致盎然地坐在中军帐中喝酒,他的心腹查尔瓜撩开帘子进来,笑着道:“大人,您猜的果然没错,代县的城门紧闭,守将宿维被蒙骗了过去,怕得要死。我让人在底下大声挑衅,他也连声都不敢吭。”
淳于栾道:“多让人去挑衅。咱们的气焰越嚣张,他就越觉得咱们势力可怖,以后的计划才好进行。”
查尔瓜点头应下,又道:“已经派人去偷袭代县附近的三个小城池,料想济北王那边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
“真是要好好感谢裴霄大人。”淳于栾放下酒盏,笑道,“若不是他倾力相助,我真是难以想出这样的好计策,更不会知道宿维的弱点,想不到去贿赂戴增。”
查尔瓜问:“大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着。”淳于栾道,“咱们虚张声势的技俩,瞒得过宿维,是因为他老了,原先还是个文臣,生性温吞保守。但济北王不一样,他武将出身,更蛮横,也机警,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咱们的骗术。到那时候,他定会出兵来攻。等他离开丰县,咱们趁机再去攻打丰县,济北王意识到中计,会反兵去救。咱们在路上设伏,截杀他!济北王一死,丰县群龙无首,破城如同探囊取物。丰县一破,咱们再去攻代县,也是水到渠成。整个燕北,三分之二都会落入我们的囊中。”
查尔瓜兴奋道:“饵料已经布好,只待鱼儿咬钩了!”
……
阴雨连绵的蜀中,裴霄端坐在竹林中抚琴,竹树上挂着小灯笼,台下燃着火炉温酒,一切都和当初淳于栾来时一样。
他奏完一曲,抬眼看向北方,傍晚时分,日头正缓缓落下。
他心想着,算时间,那边应该已经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