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维连着几日没怎么合过眼了,他焦头烂额,不止一次质疑过最开始的决定是否是错误的,但如今骑虎难下,后悔也是晚矣,只能顺势而为。
雪天苦寒,士兵们又志气低落,营中不时有抱怨之声。宿维深知如今堵不如疏,并没有严厉地责罚将士,只是到处巡查,亲切慰问,希望能够挽救现今的局面。
又是一日的操劳后,宿维坐在书房中,正色听着面前谋士戴增的劝谏。
戴增手捋着胡须,慢声道:“将军不必过于惊慌。天公助我,已经下了半日的雪,那些匈奴兵坚持不了多久的。他们远途奔袭,只想着快速取胜,所带的粮草和御寒衣物均是不足,再过几日雪埋至膝,他们就受不了了,尤其是那些不耐严寒的马匹。只要再守上几日,不用我们一刀一枪,他们就会损兵折将滚回去!”
宿维已经不再全信他的话,闻言后露出怀疑的神色。
戴增是他花高价得来的谋士,当年的探花郎,颇有文采,也有计谋,曾助他打过许多胜仗。
但这次,总觉得有些古怪。
宿维问:“军师,我有一事至今不明,为何淳于栾会如此浩浩荡荡地来攻打代县?确实,他们是有胜算,但就算攻下来了,又能如何?我心中有疑,他会不会意不在此?”
戴增劝道:“事已至此,将军就不必思虑那样多了。我们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斗不赢城下那十几万实打实的匈奴兵士。而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困守待援。其他的,想来想去又能如何呢?”
宿维不置可否,只是心中的隐忧更盛了。
正踌躇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响彻天际的厮杀声,近边也骚乱起来。
宿维大惊,立刻站起身推门出去,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杀声!”
过不久,有人奔过来,大喜禀告道:“将军,城下的匈奴兵乱成一团,好像远方有援兵来了!暴雪连天,看不清旗帜,隐约可见金色虎头,应是济北王的兵马!”
宿维面露喜色,大声道:“天助我也!速召各位将军来我书房中,共同商议开城门抗敌之事!”
……
婢女又端来了十几盏灯,映得宿维的书房如同白昼。
外头阴风怒号,屋内,几位将军唇枪舌剑,就是否要打开城门一事争论不休。
戴增仍持反对的态度,大声道:“为什么要打开城门?我们已经坚持了三日,外头那些匈奴兵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现在出城,岂不是功亏一篑?”
有人反驳他道:“最开始的战机就是被你的畏缩贻误的,难道你还要再错过一次战机吗?现在匈奴后方受敌,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我们打开城门轻装上阵,给其迎头痛击,必定大胜而归!”
“非也!”戴增怒骂道,“鲁莽小儿,你可知匈奴人有多少兵士?数十万,那是数十万训练有素的铁骑,不是你家后院菜园子的十万颗白菜!济北王连夜奔袭能带多少人来,他不会倾城而出的,最多也就带上五万八万,根本没有胜算!济北王年轻气盛,不懂敌人的凶猛,才敢这样以卵击石,依我看,他不是增援,他是来破坏我们的局势的!”
那人气急骂他:“瞧你那副嘴脸,畏惧匈奴人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既然这样贪生怕死,来边境打什么仗,回你家的炕头裹着棉被过日子去吧!”
戴增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就骂你了,如何?”这话落,剩下几人纷纷应和。
戴增哼一声,甩袖子道:“蛮夫武将,不与你等争论!”
那几人被讥讽得脖子通红,骂不过戴增,竟然上手推搡起来,要斗殴的架势,书房乱糟糟吵成一团。
宿维看着他们厮打,额上青筋直蹦,大喝一声:“够了!”
屋子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宿维闭了闭眼。他承认他是个胆小之人,他不是怕自己身死,怕的是给整个局面添乱子。戴增说的有一点是对的,他必须确保代县万无一失,不能给在石羊关激战的邱明山造成后顾之忧,所以,任何的风险之举他都不敢尝试。
沉默片刻后,宿维沉声吩咐:“让人封锁城门,可在城墙上放箭支援,继续观察情势,等我之后的决断。”
除了戴增,剩下的将领都露出失望神色,但不敢违抗,不情不愿地领命离开。
戴增的意见被采纳,颇自得地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还想和宿维说什么,抬头对上宿维冷淡的眼,怔了瞬。
宿维虽然按着戴增的想法做出了判断,但打心底里,对他已有了淡淡的厌恶和怀疑。
“夜深了,军师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宿维撂下这句话,去墙壁的悬钩上取下自己的佩剑,随后大步踏出房门,留下一脸呆滞的戴增愣再屋内,往城楼的方向走去。
……
就像是裴原所预料的那样,淳于栾留在代县城下的兵力就是个诱饵,虽拼命反抗,仍脆弱得不堪一击。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残存的那些匈奴兵就已经死的死,逃的逃。
只是,代县的城门从始至终都没有打开,宿维一直站在城墙上,像是在看别人家出演的一场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