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微阖,疲倦道:“回想这段时间的一切,安排得都太巧妙。先将邱将军调走,再佯攻代县,实际是想吞下丰县。若不是对咱们的布防有足够的了解,对每个守将的性格有足够的了解,是做不了这些的。最诡异的是,京城□□静了,北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不发援兵来,怎么可能连过问一句都没有?到底是谁,竟然有这么长的手脚,这么大的野心。”
宿维没敢说出心中的那个名字,他沉默了瞬,询问道:“王爷,若不然,我再安排几个弟兄便装回京,掩藏身份,打探下京城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乱子?”
裴原颔首:“好,就这么办。”
宿维看出了他情绪的不对劲,以为是伤口疼痛所致,心疼道:“王爷,那您先歇息吧。若有回信,末将第一时间禀报给您。”
裴原先是点了头,他看着宿维退下去,直到他已经走到门口了,忽然叫住他:“你等下。”
宿维意外地回头:“王爷,还有何事?”
裴原放在被上的拳攥起来,看了他好一会儿,轻声问:“丰县怎么样?王妃,怎么样?有消息吗?”
这是他早就想要问,但是不敢问出口的问题。他太害怕得到坏消息。
裴原从没有这样对未知感到恐惧过,像个懦夫一样,这不像他,但是他克制不住。在和宿维交谈的这段时间里,他细致地观察宿维的每一个表情,想从中探寻到些蛛丝马迹。他知道宝宁被掳走这件事可能就是个骗局,是淳于栾要引诱他上套的饵。他也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心神,尽全力打赢这场仗。但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要是能变成一只鸟就好了,可以飞去宝宁的身边,但现在,他哪里也去不了。
宿维不可思议地看见,裴原的眼睛竟然变红了。
宿维记得,裴原五天前的黎明被那个叫乐徐的白衣大夫送进城中,那时裴原还有丝缕的神智在,眼睁睁地看着乐徐将他伤口上被血黏住的衣裳撕下,伤口太深,露出森森的白骨。那时的裴原像是个木头人一样,不喊疼,没有掉泪,甚至还能和他交谈,问戴增是否被制住,问外头的雪停没停。
可他现在竟然哭了。
宿维想了想,还是将实情告诉他,低声道:“丰县那边许是不太好,攻城的那日起了一场大火,传闻说,是有一队早已埋伏在城内的匈奴兵趁乱劫走了王妃,在逃走时放的。看方位,或许阴差阳错地烧到了西北角的粮仓……”
裴原屏住了呼吸。
宿维继续道:“但王爷不必过分担忧,依末将看,被劫走的那人或许不是王妃。淳于栾派人去借兵的同时,将被劫走的那人一同带走了,暗哨看见,那人高高的,很瘦,虽然簪花带鬓,但脚印很大,不像是王妃的身形。还有,刚刚忘记和您说,丰县最近每天都会放一束烽烟,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开始没在意,后来觉得奇怪,就留意了下燃放烽烟的时间,很巧,每天都是卯时二刻。”
裴原拧死的眉结骤然松开了,巨大的喜悦席卷向他,忍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宿维诧异地看着裴原的转变,小声问:“王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卯时二刻是王妃出生的时辰。”裴原眉眼含笑,“她是用这种方式向我报信,说她没事。实在是,聪慧极了。”
裴原问宿维:“若是你,能想到这样聪慧的法子吗?”
宿维尴尬地摇摇头:“应该,不能吧。”
裴原“嗯”了声:“你做不成王妃是有原因的。”
宿维更加尴尬了,他打量着裴原的脸色,心想着王爷是不是烧还没退,现在糊涂着呢?他一个大男人,做什么王妃……哪个王爷能娶他啊?
得了裴原的允许,宿维满头雾水地退下去。
裴原拒绝了他要人来侍候的建议,只让人将饭菜端上来,他吃了后放在一旁,再自己缓慢地躺下。
身体仍旧是疲惫的,但脑子清醒,裴原睁眼看着头顶的幔帐,睡不着。过了会,他忍不住将手往下,捏了捏自己的双腿,果然还是没有知觉的。
乐徐说,这是因为他在雪中走了太久,引得旧伤复发。乐徐看出他以前中过毒,半真半假地说,就算解了毒,这双腿能不能好起来也不一定。
裴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因为记恨他,所以出言吓唬。
但是裴原意外地没有害怕,就算这双腿真的废了,也没什么关系。他侥幸地过了一年正常人的日子,得到了宝宁,已经很知足。
如果冥冥之中有神迹,他愿意祈求,用这双腿换取这场战争的胜利,换取宝宁的平安。
……
转眼又过了二十天,雪下下停停,丰县城门外的积雪最厚处,已经有三尺深了。
眼看着就要到腊八节,也快过年了。
宝宁仍旧早早地起身,圆子也养成了这个习惯,陪着她起来。在刘嬷嬷来之前,圆子已经找来了衣裳,帮着宝宁穿好。
她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很明显的隆起,宝宁垂眼摸了摸肚子,觉得遗憾。作为父亲,裴原没有看到这样神奇的变化。
他还是没有消息,整个丰县都处于闭锁之中,或许有消息,但传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