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平淳从头湿到脚,头发遮在眼帘上,只有两排白牙傻呼呼地咧着,还很得意似的。只有斜挂着的布书包上边插着两片荷叶。
定西侯被惊醒了。他睁开双眼,无神地直直看向娇娘。
“傻子,这么大的雨,你就不能等一等再回来么?”清雅无奈道。
“他就喜欢下雨在雨里耍,跟小疯子似的,”钱娇娘坐着动也不动,瞟了儿子一眼,“还不把湿衣服脱了?去洗澡!”
清雅站起来去准备热水,邢平淳麻溜地脱了衣服,不一会儿就光溜溜站在娇娘面前,抽出荷叶杆子光着屁股满屋子的跑,“驾,驾!”
定西侯嘿嘿笑了。
钱娇娘抚额不忍直视。她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才得同时照顾这一大一小俩傻子。
“娘,娘,你看,我在溜鸟!”
钱娇娘自是知道傻儿子说的鸟是何物,她敷衍两声,目光不离机关盒。
“娘,你说男儿才有鸟,那爹是不是也有鸟?”
“咦?啊,哦,哦。”
邢慕铮看见,娇娘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那他的大还是我的大?”邢平淳好奇地继续问。
“我、我怎么、你、我怎么知道!”钱娇娘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她结结巴巴,伸手挽了两次鬓发,竟还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
邢慕铮心神动荡,她不知道么?谎话。
可邢平淳信了为娘的谎言,“那我可以跟爹比比看么?”
钱娇娘一拍桌子,拿出儿子亲口所说的“母老虎”的威仪,“比什么比,你都湿成这样儿了还胡闹,还不快去洗澡,难道要清雅姐姐替你打水?赶紧的麻溜的,拿着你的脏衣服,滚蛋!”
邢平淳被唬住了,连忙扔了荷叶抱起衣服就溜了。
邢平淳一走,钱娇娘挺直的腰杆子就弯了,她连忙拿着两手贴着自己滚烫的脸蛋,又嫌手热拿了清雅留在桌上的扇子使劲扇脸,围着圆桌打转儿,嘴里还不停喃喃自语,“钱娇娘,你脑子里胡想什么呢,打住,快打住,他大不大与你有何干系!”
定西侯傻笑起来。
钱娇娘凶他,“笑什么笑!”
定西侯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厨房送侯爷的晚饭过来,钱娇娘又用力扇了几扇子才叫人进来。岂料冯语嫣院子的大丫头诗儿跟在后头进来,“夫人,我们小姐有请,说是有事儿与您商量。”
钱娇娘瞧瞧外头大雨,“这有什么要紧事,非得在这鬼天气请了我去?”
“奴婢不知,小姐只说叫奴婢来请。”
“那你回了你小姐,就说我现下不得空,等我明儿得空,一定会去找她。”钱娇娘让人将饭菜拿出来摆好。
诗儿小心瞧了一眼痴傻坐着的定西侯,又道:“夫人,我们小姐说了,她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儿,要立即与您和李副官大人商议,李大人已经在小姐院子了,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我说我不去。”钱娇娘乘了一碗汤,走到定西侯面前喂他。
“可是……”
“可是什么,夫人是侯府夫人,还是你是侯府夫人?“清雅自外边进来,“夫人说不去,你一个做丫头的自去回了你主子便可,哪来那么多废话!再说了,她冯语嫣是暂住在我们侯府的小姐,拿什么身份请我们家夫人过去?”
清雅刻薄两句,诗儿被堵得脸阵青阵白,福了一福低头匆匆走了。
“这丫头来做什么?”清雅等人走了才问原委。
钱娇娘让侯爷自己拿着汤喝,回身去装饭,“说是冯小姐有要紧事跟我商议,还把李大人给请来了。”清雅冷哼一声,“就知道她玩这种不入流的把戏,八成是说自己得了什么毛病,要咱们好好伺候她。”钱娇娘点头,“我觉着也是。”
清雅便道:“莫要理她,我方才去寻了账房,账房快把我磨叽死了,说了一堆不着调的话,后来才承认那账本的确是冯语嫣拿走了。他说自侯爷生病以后,冯语嫣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跟不要钱似的买,那账他都记不清了,冯语嫣说是为婚事添置的,还说近来要添置得多,侯爷让她先预支一笔银子,等婚典过后再盘算,并且她还签了两千两银票,也说是侯爷应承过借给她表兄买地用的。只是那签薄,不知何时也不见了。”
钱娇娘听罢,眉头微微蹙起,“这事儿,是不是巧了点?”
“且止是巧,简直是忒巧!”清雅冷笑。
钱娇娘问:“那账房说得可是实情?”
“我看着不像作假。”
“明儿把周牧叫来,咱们再仔细盘问盘问。”若账房说的不假,那这事儿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行。”
***
夜里钱娇娘等才用了晚饭,叫人挪了摇椅,让侯爷到外边纳凉。冯语嫣领着一帮子人闯进来,李清泉也在其中。
“大帅,夫人。”李清泉先向摇椅子中的邢慕铮抱了拳,与钱娇娘作礼。
“侯爷。”冯语嫣一见邢慕铮,眼眶便红了,叫唤也哽咽了。她上前两步,在离邢慕铮一丈远的地方停下。面前的邢慕铮虽形容痴傻,但他一身干净爽利,不哭不闹,更不发癫,不仔细看就如同他先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