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骤起之际, 撩乱簇簇团团的暗影。
嵌于穹顶的残阳几乎被暗夜掩埋,皎月散发出混浊黯淡的幽光,将漫天血色映照得清晰可见。
空气里被风卷动的, 是无影无踪、却也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裴渡抬眼, 望见不远处空地上的滩滩鲜红液体。
排山倒海般的剑意笼罩四野, 裴钰咬紧牙关没出声, 幻境之外的看客们亦是尽数安静下来,沉默着不敢发出声响。
在修真界里, 关于裴家的八卦一直没停过。
裴风南曾与青梅竹马的李家千金喜结连理, 并迎来人生中的第一个子嗣,称得上幸福美满、羡煞旁人。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李小姐在一次大灾中遇难身亡,大公子亦是孱弱非常,早早夭折。
自那之后多年, 裴风南才娶了白婉作为续弦,之所以收养小少爷裴渡, 全因他生了张与大少爷相似的脸。
李小姐毫无疑问是裴风南的白月光, 白婉嘴上不说,心里必然难以释怀;
后来收养的裴渡又天资卓绝、一朝成名,将她两个亲儿子衬得黯淡无光。有不少修士暗地里嚼舌根,声称不但白婉, 恐怕连裴明川与裴钰也都十足不待见他。
如此一来,鬼冢里所谓的“裴渡勾结邪魔,欲要置白婉于死地”一事,就难免生出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
无论怎么看, 如今的结果都是母子三人受益颇丰。
修真界里多的是人精,还不至于个个都是傻瓜蛋, 稍稍动一动小脑瓜,就能看出其中猫腻来。
正是因为这其中的诸多纠葛,今日裴渡与裴钰的一战,才显得尤为有趣。
“裴钰已快突破金丹,裴渡毕竟年纪尚小,就算神识尚未受损,修为应该也还是差了一截。”
云朝颜冷静分析:“但论剑术,裴渡定是稳胜一筹。”
“但裴钰也不差吧?”
有人摸着下巴做思索状:“他毕竟是裴风南亲儿子,天赋总归还是不错。”
看客们皆是凝神看着圆镜中的景象,并未发觉在裴钰镜前,有个女人眸色渐深,暗暗把手捏紧成拳。
此人正是白婉。
她对裴钰存了一百个放心,打定主意认为,自己这个实力超强的儿子仍能赢得此次魁首。
因此她亲自来到此地,驻足于镜前,享受旁人的无尽羡艳与夸赞。
一切本应该有条不紊进行的。
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子”、“夫人教导有方”、“当之无愧的少年英才”,那些环绕在周身的话让她情不自禁扬起嘴角,却毫无征兆地在这一刻,变成满地碎渣。
没有人再去关注裴钰。
她能零星听到的几句,都在惊讶于谢镜辞竟是那位“妖中之主”,称她不走寻常路,叫人大开眼界。
――可杀掉了那么多魔物的人,本应是她儿子不是吗?那臭丫头不过是个可笑的跳梁小丑,整天玩一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她何德何能,才能抢走裴钰身上的注意?!
谢镜辞的法子一出,生生把裴钰衬托成了个暴虐无度、嗜杀成性的恶棍。
白婉气得脑子发懵。
不过她还能扳回一成。
只要裴钰赢下这一战……只要他能赢,裴渡就彻底在众人跟前颜面尽失,沦为被家族扫地出门、实力不济的废物。
那不过是个被捡来的可怜虫,萤火怎可与日月争辉。
她对裴钰有信心。
白婉深吸一口气,仰面望向圆镜。
裴钰已经再度挥剑。
他对裴渡的实力心知肚明,万万不敢大意轻敌,因而每一次进攻,都用了最大的力气。
四下涌动的狂风忽地变了方向,如同受到某种力道牵引,缓缓向青年身侧聚拢。
当他骤然出剑,汇聚而来的气流有如利刃出鞘,裹挟着重重杀意,径直向不远处的白衣少年袭去。
裴渡身形未变,静静凝视着狂涌如龙的剑气剑光,手中长剑隐约一动。
这是谢疏赠予他的剑。
人尽皆知剑尊独宠云夫人,在用剑一事上,亦是从一而终,不屑于给其它佩剑任何眼神。
因此谢家并未藏有多么上好的宝剑,谢疏得知他湛渊被夺、问道会又迫在眉睫,便向铸剑的友人要来一把利器。
虽称不上神兵,但也足够。
――足够让他了结裴钰。
有风掠过锋利的剑尖,引出锃然一声幽响。
如同平地起惊风,裴渡身形一动。
他身法极快,脚步轻如踏雪,迅速朝青年靠近,向来温和的眸子仿佛浸了浓郁漆黑的墨,晕出惹人心惊的决意。
长剑彼此相撞,传来金石轰鸣般的声响。
裴钰几乎快要招架不住这一剑里潜藏的灵力,心口陡然一惊,怒气更甚:“丧家之犬,想杀我?如今的你也配!”
他绝不会输。
他是裴家家主的亲生儿子,从出生起,就继承了常人望其项背的天赋与实力,像裴渡这种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孤儿,怎么能与之匹敌。
更何况……他还有湛渊。
原本属于裴渡的神剑湛渊,哪怕在剑冢认了主,不也还是被他夺了过来。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