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因为护在谢镜辞跟前,看不见表情:“今日还需劳烦小姐,同我一并治退此物。”
他语气淡淡,握着长剑的右手却不自觉暗暗用力,因不知她将如何回应,指节泛起苍白颜色。
身后的谢镜辞沉默一瞬,末了,兀地发出一声笑。
这道笑声纯属情难自禁,因而音调极快极轻,像是突然拂过耳畔的一息风。
“说什么‘劳烦’。”
谢镜辞心情不错,i丽的眉眼间携了浅笑,向前一步来到他身边,用了半开玩笑、不甚正经的语气:“能与裴公子并肩作战,是我求之不得。”
那道抚在耳朵上的风轻轻一旋,撩过耳膜。
少年低垂长睫,虽是抿了唇,笑意却从眼底无声流泻而下,引出颊边小小的圆润酒窝。
“区区蝼蚁――”
梦魇非男非女的嗓音气势磅礴,经由重重黑气,传遍山野之中的每个角落。
怒火纷如雨下,点燃源源不休的战意。
黑雾四面横生,若是以一人之力,自然无法与之相抗,但若是两个,便能不再顾及身后的所有麻烦。
谢镜辞出刀极狠,每次刀刃破风而过,都能引出细密如织的气流。
裴渡虽然看不见她的身形,却能感受到那股炽热温度。
丝丝缕缕的黑烟被逐一击破,梦魇嘶嚎阵阵,似是怒极,自周身涌出更为浓郁的邪气。
他一眼就能看出,那道气息究竟是为何物。
――当初将他击中,并致使噩梦的邪术。
刀光剑影势如破竹,属于邪术的力量被顷刻斩断,然而雾气无形,即便被击溃大半,还是有少数悄然渗进血液与皮肤。
裴渡的动作出现了刹那凝滞。
眼前浮现起无比熟悉的景象,孤月,残阳,鬼冢荒无人烟,他浑身血污、狼狈不堪,而在他身前,站立着姿态桀骜、目光冷然的谢镜辞。
幻象时隐时现,她伸出手,递来一张单薄纸页。
退婚书。
“你能给我什么?”
衣着华贵的少女笑得讽刺:“以你这副模样,怎样才能配得上我?云泥之别,还望公子认清身份。”
裹挟着腥臭的寒风掠过。
他本应惶恐失落,却黑眸稍沉,露出一抹笑。
你不是她。
裴渡在心里说。
真正的谢小姐……就在他身边。
她亲口告诉他,与他并肩,求之不得。
她定然不会知道,这句无心之言于他,究竟有多么重要的份量。
像是一颗甜进心里的糖,软绵绵裹在心尖上。
无论之前经历过怎样的蹉跎,生出过多少不平和卑劣的情绪,全都因为这份浓郁甘甜,倏地融化散尽了。
这是他全力以赴这么多年,得来的最好答复。
裴渡沉眸,扬剑。
剑气汇作悠长龙吟,决然挥出之时,满目幻象轰然碎裂,灵力狂涌,惹出梦魇一声痛极的哀嚎。
谢镜辞凝神吸气,视线上抬。
她足够清醒,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入了邪术编织的幻境。
进入裴渡的梦境,与真真正正来到自己梦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梦魇深知每个人心中弱点,并以此为根基,编造出针对性极强的假象。不得不说,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自身弱点,是种很奇妙的感受。
她原以为会见到多么血腥恐怖的场景,然而环顾四周,竟然置身于一处杂草遍地、水潭幽然的洞穴,不过转瞬,身后便袭来一道阴冷疾风。
她看不见身后的情景,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下一瞬,她就会因它而死去。
这应该是她当初秘境遇险时的记忆。
哪怕不记得当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可濒死之际的恐惧感,却还是牢牢留在了心底。
……什么啊。
原来她害怕的,只不过是这种东西吗。
梦魇或许能看出她当时的绝望与战栗,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那之后的谢镜辞并未真正陷入昏迷,而是辗转数个截然不同的小世界,迎来一段又一段人生。
对于她而言,死亡早就不是多么新鲜的事情。
那一个个小世界变幻莫测,她命如浮萍,没有停下来歇息的时候。
生命绵延没有尽头,死亡却也如影随形,她逐渐习惯,对一切都不甚在意,唯一的念头,是回家见一见熟悉的家人朋友。
她自认不是好人,性格更是差劲,就连天道寻来打工,给出的也全是恶毒反派剧本,在小世界里众叛亲离,不被任何人喜欢。
孟小汀曾说,幸亏遇见谢镜辞,才得以改变自己的一生,其实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沉迷练刀、对交往一窍不通的女孩从小到大形单影只,当被孟小汀抽抽噎噎拉住手腕的时候,谢镜辞没告诉她,那是头一回,有谁愿意同她做朋友。
因为遇见人生里的第一个朋友,她才逐渐学会如何微笑,如何插科打诨,如何用最舒适的态度,与身边的其他人相处。
人与人之间的奔赴,唯有彼此都在向对方竭力靠拢,那样的情愫才真正拥有意义。
想和身边的大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