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国破,你打算怎么办?”
立在黑暗里的青年沉声应答:“大丈夫以死报国,天经地义。”
“以死报国,多不划算。”
少年太子发出恶劣的嗤笑,目光一晃,落在身旁奋笔疾书、与自己有九分相似的那人身上:“反正到时候我也不会死掉,不如你跟着我,咱们带上金银珠宝,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楚筝没应声。
谢镜辞俯身低头,飞快看一眼她桌前摆着的纸页,似是学堂课业,只不过姓名一栏上并非“楚筝”,而是规整的三个大字:江寒笑。
她心有所感,微微侧过身去,看向太子面前的纸张。
同样写着江寒笑。
既然是替身,就要替得足够彻底,除了相貌身形,名字必然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从进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她就被剥夺了姓名、人生、自由生长的权利,以及未来的无限可能。
太子把算盘打得够满,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敌军攻入皇城,周远非但没把楚筝送去他身边,反而豁出性命,带她逃出生天。
这本应是毫无悬念的局,奈何毁在一念之差。
“学学学,整天都要学,烦死了。”
太子不爱念书,在书房没待上一会儿,就开始满心烦躁地打哈欠,最后干脆把课业一丢:“我听说外边的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倒好,长这么大,连皇城都没出过――这哪是皇宫,跟笼子似的。”
周远很是耐心:“太子体弱,不适合长途跋涉。”
“你们两个都是从外边来的。”
少年来了兴致,嘴角一咧,看一眼楚筝所在的方向:“喂,你,你家乡是哪儿的?”
“……皇城。”
她开口,嗓音已然与少年相差不大,只是更清凌几分:“我也没出过皇城。”
太子露出极为嫌弃的神色。
“皇城以外,的确有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观。”
周远温声笑笑:“诸国亦有与众不同的景象,例如月燕的沙漠绿洲,秦越的山水如画,关一年一度的洪潮……若有机会,我能带二位前去转转。”
楚筝本是沉默不语的。
她习惯了安静无言,此时却忽然抬起头:“真的?”
青年一怔,在与她对视的瞬间弯起眉眼:“自然。在下从不会对姑娘说谎。”
太子又是一阵意味不明的冷哼。
她听不出其中蕴藏的意思,静静看向少年眼睛:“你不想去吗?”
对方还没做出应答,画面又是一转。
谢镜辞见到连绵不绝的火光,身侧哀嚎阵阵,求救声此起彼伏。
战火连天,这是楚幽国破的日子。
瘦弱的少女站在房间里,周围是迎面而来的众多侍从。他们要将她接去东宫,来一出狸猫换太子。
“陛下已然战死,敌军要见太子。”
其中一人冷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时候轮到姑娘回报皇室了。”
敌军凶残至此,一旦太子现身,将会迎来怎样的下场,答案昭然若揭。
好在楚筝是个完美的替身。
相貌身形样样相符,甚至因为没有情根,从不会感到恐惧与踌躇。这个计划完美无缺,只需要让她在城门拖上一段时间,真正的太子就能得到逃亡的机会,如他所说过的那样,带着金银珠宝重获新生。
她没说话,无比乖顺地向前,迈出房门时,被阳光刺得眯起双眼。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身侧突然袭来一道疾风。
突变来得毫无预兆,当黑衣青年杀进重围,漫天火光里,响起几声不敢置信的尖啸。
正如谢镜辞所想,在千钧一发之际,周远出现在了楚筝身侧。
身为太子贴身侍卫,他动作又快又狠,长剑疾舞,击得对手节节败退,四周是此起彼伏的喊叫与惊呼,周远并不在意,将瘦小的少女扛在肩头,迅速离开。
谢镜辞与裴渡紧随其后。
带走替身,无异于与整个皇宫相抗、置太子于死地。皇城破落至此,宫中亦是乱作一团,青年在乱箭与火光中穿行,塞给楚筝一张信纸。
这封信,那缕神识曾对他们二人说起过。
那时杀机四伏、九死一生,她刚一打开,就因突如其来的变故一阵颠簸,将它掉落在皇宫之中,只不过匆匆一瞥,没看清信上的内容。
谢镜辞想不通。
既然进入识海之后,他们的的确确滞留在这段记忆,那按理来说,云水散仙的心魔应该正是诞生于此。
要想勘破心魔,必须解开心结。
――可她的心结究竟是什么?
从头到尾,除了如今的国变,这个故事始终没有太大起伏。
周远出于愧疚,每月为她送上甜点;向她承诺将来的山水之游;也在国破之际挺身而出,将她带出皇城,得以存活。
这理应是最好的结局,就连在此之后,楚筝修成散仙、周远身为凡人,亦是活到了八十多岁,若说在整个故事里,有谁的下场不那么尽如人意――
谢镜辞的胸口被轰然一敲。
太子死了。
一旦楚筝离开,前去城门面见敌军的,必然只剩下太子